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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藏(上卷)(55)

见沈君顾低头看得仔细,唐晓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算了,丟也就丟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再说若是丢在街上,定会被人捡去,又怎么可能还找得到。”

“其实丟东西,是最令人惋惜的了。珍贵的东西被别人捡去,可是对方却不一定知道它的价值,自此蒙尘,这实际上是比丟了它更让人心疼的一件事。”沈君顾似有所悟地叹道。

唐晓被他说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红绳,勉强笑道:“也许捡到它的人,会比我更珍惜它吧。”

沈君顾把眼镜摘了下来,掏出一块麂子皮慢吞吞地擦着眼镜。

唐晓见他不再说话,便觉得这就是放弃去找玉佩的建议。虽然这也是她之前的决定,但现在手中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缕干瘪瘪的红绳,令她的心也空了起来。

她想,她确实是个懦夫。

父仇报了之后,她头也不回一句话也不交代地就扔下兄弟们,就是害怕自己会后悔。

即使没人知道当晚她在其中做的手脚,她也不能粉饰太平,装成无辜留在余家帮,面对着余猛毫不知情的纯真目光。她宁肯远远地离开,永远不再回去。

她像是掩耳盗铃的蠢人,过着自欺欺人的日子。每天就浑浑噩噩地待在国宝专列旁边听沈君顾他们乱侃,实际上她什么都听不懂,也插不进去嘴。休息的时候就陪着沈君顾坐轮渡跨过长江到下关码头,去南京的夫子庙一带逛古董店捡漏,实际上她什么都看不懂,也完全不感兴趣。

但这样像个普通人一样悠闲自在毫无压力的生活,却是她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让她有种难以逃离的沉迷。

可是,她还是个懦夫,而且什么都守不住。

小时候,丟了家人。

长大了,丟了兄弟。

现在,连父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块遗物,也都丟了。

沈君顾把眼镜擦干净,重新戴上,就看到面前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容,令他不禁一呆。

唐九长得俊俏,甚至可以说是俊俏得美丽。在余家帮时,她用浑身的煞气武装了自己,足以让人不能直视她的双眼,忽略她的容貌。而在南京期间,她卸掉了一身匪气,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郎,在不自知的时候,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沈君顾后来就减少了带唐晓去南京城的次数,他对自己找的理由是怕节外生枝。毕竟这唐九爷生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上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扑上来,闹出人命官司可怎么办?

沈君顾拒绝承认,他是有种想要把唐九爷当珍宝藏起来不让旁人看到一样的私心,他可是为了天下太平着想。

不过像这样嘴上说没关系,实际上在意得要死的样子,倒还真是很少在唐九爷的脸上看到。说来也是,民国五年生人,算起来也只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沈君顾无奈地撇撇嘴,返身朝仓库的深处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低语。

唐晓听见他在说什么“长叁”“庚陆”的,知道这说的是箱笼的编号,以为他去检查箱子都在不在,也就没在意,颓然地捡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只是不多时,沈君顾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

唐晓正是心烦意乱之时,看到他这样更是不爽,正想说几句刺刺他,就看到沈君顾走到她面前,摊开右手伸了过来。唐晓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

在那白皙的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块玉佩。

正是她丟的那块。

“喏,收好,别再弄丟啦!”沈君顾笑眯眯地把玉佩递了过去。

感觉到熟悉的触感回到指间,唐晓惊喜非常。她立刻跳起身,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块玉佩,确认这是她的无误。“你……你怎么找到的啊?”

沈君顾用食指推了推眼镜,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其实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你有时不时会摸一下腰间的习惯。我原来以为你是在摸枪,但现在想想应该是在摸这块玉佩还在不不在。”

唐晓都听得愣住了,她确实是有这样的习惯。在她年少时,如果训练太辛苦,精疲力竭的时候,就总会忍不住去摸一摸这块玉佩。如果这样做了,好像就会有种父亲在保佑她给她力量的错觉,支撑她继续坚持下去。

后来她也发现这样的习惯不好,尽力去改正,但也仅仅是把动作做得越来越隐蔽。也许她的弟兄们都不会发现,但相处没多久的沈君顾却发现了,可见对方是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她。

莫名其妙地觉得脸颊有些微烫,唐晓强压住过快的心跳,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在里面?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所以依照你摸腰间的频率,现在才发现玉佩丟掉,那就是说其实玉佩就是在最近一段时间里丟的,根本不用去其他地方找。”沈君顾耸耸肩,“喏,顶多不超过一小时。”

唐晓怔了怔,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碰触玉佩的频率如此频繁。

“这一个小时之内,我们从火车站转移到码头,丟在路上的可能性最大,但也是最小的。因为如果玉佩掉在路上,会有声音不说,光玉佩掉下去而产生的重量差别,九爷你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发觉了。”沈君顾侃侃而谈,倒是有了几分平日里与人谈论古董的眉飞色舞。

其实唐晓方才是关心则乱,若是她能冷静下来,也不一定找不到这块玉佩。现在沈君顾轻轻松松地为她找回了玉佩,唐晓心中感激非常,怎么看沈君顾怎么顺眼。“所以,你就断定我的这块玉佩就在仓库里?”

“我们此次搬运的都是大件的箱笼,都是在木箱之外又用一块块木条钉了一圈。这块玉佩是在一个箱子外木条与木条的缝隙之中找到的,应该是九爷你帮忙搬箱子的时候腰间的玉佩滑了出来,卡在了缝隙之中。而九爷你放下木箱离开,相反用力,也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玉佩离身。”沈君顾笑着解释道。

唐晓听得心服口服。毕竟这个原因好想,但这家伙进仓库去也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能从那么多的箱笼之中找到她的玉佩,可见……可见他对于她搬过什么箱子,都了然于胸。

之前也听说过这沈家二少过目不忘的神通,此次亲身体验,唐晓依旧有些不敢置信。

这块玉佩雕着的可并不是兔子,而是互为顾盼的一龙一鼠。这玉佩线条流畅,雕工古朴,看上去甚似汉八刀的雕工,可玉质却并不是羊脂白玉,而更似春秋战国时期的玉质,还有颜色颇深的沁色,应是汉时兴起的款式。”沈君顾见唐晓低头摩挲着掌中的玉佩,便忍不住凑过来纠正她。

“老鼠又代表着子时,龙为辰时,这两个时辰是半夜到清晨之际,这后半夜是一天当中最黑暗而且是人类最容易死亡的时间,所以玉匠便把鼠和龙两者雕刻在一起,合称‘子辰’乃保平安之意。这块玉佩,也就叫子辰佩。到了明清时期,子辰佩还有了望子成龙的说法。”

“保平安……望子成龙……”唐晓听得出神。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沈君顾讲那些古董什么的有半毛钱的乐趣,但此时亲身体会,却恨不得他讲得越多越好。

保平安,望子成龙。

原来,她的父亲,对她有这么多的期望。

在沈君顾眼中,清清楚楚地看到唐晓握着这块子辰佩,一双美目闪烁着夺人心魄的光芒,越来越光彩夺目。

之前大半个月的唐九爷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在他身边一直如死气沉沉的行尸走肉般生活。而现今,终于有了点勃勃的生机,像是一柄蒙尘的宝刀,终于开了刃,锋芒立现。

沈君顾忽然有些后悔。

这样的唐九爷,他有点舍不得放开了怎么办?

第二十九章:盘长绳结

沈君顾其实知道自己有病,有种很严重的病。

就是看到好看的、珍贵的、稀有的东西,就会撒不开手,很想占为己有。

这种病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染上的,也许是从小见到的摸过的珍奇异宝太多了,以至于他的眼光奇高,凡物入手都如过眼云烟,无法在他心间泛起一丝涟漪。

这样超高的审美也影响到了沈君顾的所有认知。在他的眼中,夏葵美则美矣,但就像是一枚璀璨的琉璃珠,赏心悦目,却无法引起他占为己有的欲望。

而面前的唐九,初见时狰狞可怕令人畏惧,但越相处就越是移不开目光。像一块羊脂玉原石,外表粗犷,经过打磨摩挲,现出了润泽光洁的内在,令人爱不释手,不住地思索着想要把它按照自己的想象雕刻成如意模样。

沈君顾想着想着,忽然间一呆,窘得满脸通红。

他刚刚在想什么?怎么把唐九爷和夏葵放在一起做比较?且不说他们两人性格气质天差地别,那根本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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