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之间(81)

苏勃简单听过赵博深做的案情介绍，心中确实浮出几个相关案例，他想到的，顾其言和赵博深自然也想到了。

“你们想问我的，不是关于这个委托吧？”苏勃放下材料对两个学生说。

这样的时刻，和当年尚在学校的他们像极了。赵博深和顾其言拿着疑难案件莽莽撞撞地去苏勃办公室求教，有时候他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辩护意见，当着苏勃的面就吵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有的时候则两个人丧丧地低着头，对于找不出很好的解决办法而懊恼。现在，他们坐在苏勃对面，面前摊着棘手的委托，苏勃正准备开口给他们上课。

顾其言最快反应过来，轻轻笑了笑，端起茶轻抿了一口，然后向后靠坐在椅子上。

赵博深有些犹豫，也尴尬地端起茶壶给苏勃沏满，不知道如何开口。

苏勃自然明了，自己接过问题说：“这个委托当然值得接，但案件的价值越大，往往难度就越大。你们在这条路上走了许久，也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顾其言没答，赵博深点了点头。

“律师的职业生涯很长，独立执业之后的工作年限非常长，而常常执业时间越久，律师的个人价值就越高。当初你们本都有去高校做学术的机会，如果你们投入理论研究，我相信你们今天也一定成就不凡，但是你们都毅然决然选择了在实物的路上一去不返，既然这样，无论这条路上遇到怎样的风雨或者荣耀，你们都要追随自己的本心，记住你们最初站上法庭时的理想，不然这漫长的职业路会很难熬。

“小语现在虽是授薪律师，但也终有一天会选择独立执业，会走上自己的专业道路，到时候我也会和她说一样的话。其言兜兜转转，现在算是整理出了自己的方向。博深，你的初心，你还记得吗？”

第四十一章

41.

时光的河入海流，推着人们向前走。

有的人功成名就，站在那高山之上，看见的是虚空基石上摇摇欲坠的悬崖；有的人名利傍身，坐在那无垠海边，望见的是破旧风帆前滚滚风雨的汪洋。他们只看见在云雾间闪烁的尖顶，闷头攀爬的时候却忘记看看山基，他们只关注远方可能的好运，在航行之前却没有补上已经漏洞的帆。

苏勃不愿意看见心尖上的学生因为山体崩塌而坠落，因为风帆破碎而落水。他宁愿他们登的慢一些，行的近一些，也要他们登的稳一些，行的平一些。

他更要他们，在这个行业里，有一个长亮的灯塔，照亮前方，更点明心路。

赵博深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苏语没有听到苏勃具体说了什么，有点担心赵博深，苏勃只说：“他就是要过了心里这道坎。”

久没有接触国际案件，久没有因为喜好接案件，久没有接触媒体案件，一旦开了这个先河，之前的控制是不是会失效，两大律师都转头去专注国际案件，满风要怎么办，这么多人要怎么办。赵博深有一些不安，更有一些害怕。

那一年，他刚刚在国内业界站稳脚跟，就决定自开律所。自己开着当时很基础款的黑色轿车满城找办公地点，租下办公楼亲自指挥装修，同时要为自己的律所搭建人脉，带着几个刚刚入行的新律师四处拓展业务。在办公室装修好的那一天，他站在落地窗前，一通电话打给顾其言：“兄弟，现在我自己开律所了，你没落了我罩着你。”

为了律所经营，赵博深不仅要保证自己的专业能力，在办委托一定要做的出色，还要四处拉关系，找客户。一开始律所框架没有拉起来，行政财务都要赵博深自己来，白天跑完案件，上半夜看完材料案卷，下半夜还要处理律所琐事，一个月也没有几天能够回家睡个整觉。就这么一天天，一个个会议，一场场饭局扛下来，慢慢的，因为高质量的工作，因为高水平的辩护，满风这才逐渐打出名气。接着而来的招聘，规模的扩大，加大的管理难度，也分去许多赵博深的精力。他并不是没有追梦的心，有一间自己的好律所，就是赵博深的梦，要实现这个梦，他就必须要斩断其他的梦。

顾其言在太阳偏西的时候走入了院子，他从烟盒里拿出两支烟，递给赵博深一支，帮他点上，自己也燃起一支。两人抽了两口，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赵博深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放出的豪言，居然有需要兑现的一天。他在一天晚上接到顾其言的电话，对方说：“兄弟，你还记得你说要罩着我吗？”十几个小时后，赵博深就在机场接了刚回国的顾其言。他们走出到达大厅，两人未说一语，赵博深从兜里拿出一包烟，递给顾其言一支点上，自己也抽了一根。安静抽完，就在那个吵闹的路边，赵博深说：“不论你愿意去哪里，兄弟我都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