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流之褚太后(51)

王彪之拱手作别，何充送他出了书房，踱到墙边，久久地凝视着挂在墙上的一幅舆图。

如果王允之一旦病殁，江州刺史的职位空缺，必然在朝中引起新一轮的争夺。遍观琅琊王氏的众子弟，还没有一人的时望能够继任江州刺史。颍川庾氏对今上有拥立之功，而此次司马岳坚持立褚氏为后，驳了庾冰这个舅父的面子，心中必感歉疚，如此以来，江州刺史的位子未必不会落入庾氏之手。那么，庾氏的势力便和长江上游的荆州连成一片，对建康的威胁更大了。

而在立后一事上，自己又再次得罪了颍川庾氏。如果……

他的目光忽然定在了京口。向来京口的北府便可制衡荆州的西府，而自从郗鉴去世后，朝廷任命蔡谟为征北将军、徐州刺史，但司马岳即位后，把蔡谟调入中枢任左光禄大夫，京口如今并无重臣坐镇。

“京口……”何充的手指敲了敲舆图，如醍醐灌顶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如果他自请出镇京口，不仅可以避开朝中庾氏的势力，还可以整合北府，在外对庾氏形成威慑。

第二日并非朝日，何充请求独对，与司马岳一番交谈后，朝廷下了诏令，任命何充为骠骑将军、都督徐州、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州刺史，镇守京口。

几日后，王允之在任上病逝的消息传到建康台城，有人提议王导之子王恬继任，有人提议现荆州刺史庾翼兼任，一时之间，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咸康八年十二月，司马岳下诏，立琅琊王妃褚氏为皇后，任命褚皇后之父褚裒为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守半洲。

无论支持王恬，还是支持庾翼的，对此任命都说不出话来。毕竟，褚裒是后父，朝廷向来有给与后父重任的先例。

消息传到京口，何充不禁哑然失笑。他登上城楼，向北眺望。江水滔滔，后浪推着前浪，滚滚东流。随着新皇后，新一轮的外戚也进入朝堂，朝堂的格局也必定为之一变。

咸康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褚蒜子一大早便起来了，在玉砚等侍女的服侍下，穿好皇后袆衣，梳发上妆，便静静等候。

吉时已到。正使使持节、兼太保、尚书令诸葛恢、副使会稽王司马昱手捧皇后玺绶，迤逦而来。诸葛恢曾担任先帝册封杜皇后的正使，这次自然熟门熟路。司马昱虽然身着朝服，却依旧仿佛手中拿着麈尾之时，潇洒不羁，有如名士。

褚蒜子跪拜行礼，受皇后玺绶。礼毕后，诸葛恢、司马昱拜见皇后。诸葛恢见她行动之间一派大家风范，礼仪气度丝毫不下于王氏、诸葛氏的女郎，不禁暗暗点头。因为庾翼打算北伐，国库优先供给军费，此次皇后册封礼，比之先帝册封杜后时，颇有不如，譬如不设五牛旗，仅设旄头、毕罕等旌节，但听闻褚皇后不仅没有抱怨，反而道：“国家大事为先，理应如此。”

褚蒜子随即登上步舆，众内侍抬着舆，往太极殿行去。这日天气很好，并没有风，冬日的阳光和煦地洒在宫道上，照得人暖洋洋的。褚蒜子发髻上的步摇，八爵九华，黄金制成的金色雀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步摇上的白色珠子，随着内侍们的脚步，发出清冷而又悦耳的微音。

司马岳早在太极殿受群臣祝贺，褚蒜子入太极殿，向司马岳行大礼，然后登上御阶，接受群臣祝贺。

这是她第一次到太极殿。站在阶上俯瞰，阶下的群臣如波浪般地跪倒叩拜，祝贺声如海啸般地潮涌而来。身侧的司马岳，悄悄地伸出手，隔着袖子，握住了褚蒜子的手。她的手，稍稍有些凉。

知道她或许有些紧张，司马岳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轻轻道：“我在这里。”

他说的是“我”，不是“朕”。虽然他如今贵为皇帝，但在她面前，他仍然是当初在卫夫人处初遇时的，那个温柔而诚挚的少年。褚蒜子向司马岳望去，一如既往，他的眼中，是海样的深情。她悄悄地回握他的手，回了她一个明媚的笑容，悄声道：“是的，陛下。”

虽然帝后的声音很小，举止也很小心，但却没逃过一直暗暗观察他们举止的桓温。他立于阶下，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她回望着司马岳，眼波明媚，她与他窃窃私语，看来，她已经爱上了她的夫君，当朝皇帝。当初那个明媚又不同寻常女郎的少女，竟然因缘际会，成为当朝皇后，这是他再也想不到的。

自从尚公主后，他成为琅琊内史，却与公主感情不协，至今无子。如果当初，他娶的是……不，不，他没有做错，不尚公主，他不能得到皇室的信任，也无法实现他的抱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