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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100)

殿上歌舞升平,殿外高高矗立起了天灯和万寿灯,几丈高的灯身洒下一地光瀑,他眯着眼睛思量,子时之前他们能回来么?黑灯瞎火的去西苑,皇帝会不会对月徊起歪心思?

如果爹还活着,大概听说闺女要跟着男人夜里出去,也会这样担心。父母都不在后,他这个哥哥替代了爹娘,开始百样操心。有些话不好叮嘱,他没法子告诫她提防男人哄骗占便宜,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西海子当差的留神,万一事出紧急,就算点了两间屋子,也不能让皇帝得逞。

一场天地大宴,在祥和气氛中落幕,皇帝到最后才和皇后说上两句话。

勾不起兴致,却会成为嫡妻的姑娘,寒暄起来应当是什么内容?皇帝思量了再三才道:“节下天凉,皇后要仔细身子,千万别受了寒。”

徐皇后对皇帝至少没什么不满,皇帝的身份已在青云直上,且长得也是眉清目秀,一派干净的少年模样。这样的婚事是天字第一号的婚事,是天下女人都向往的婚事,还有什么可挑拣的。

徐皇后向皇帝行礼,“多谢皇上体恤,岁暮天寒,也请皇上保重龙体。”那么干巴巴的对话,却依旧让徐家人很欣慰,帝后的首次会面,至少已经算是十分圆满的了。

皇帝在丹陛上送别徐太傅和皇后,其情依依,甚至人走出去老远还在目送。可当人一出左翼门,他就忙着唤毕云,问一切预备好没有,月徊人在哪里。

其实月徊这会儿一点都不想上西海子去了,她觉得有很多话要劝解哥哥,就像上回不答应哥哥和王娘娘来往一样,这次的皇后也得让他远着。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未必惦记别人,却容易引起别人的惦记。在月徊眼里哥哥最漂亮,有梁遇珠玉在前,徐皇后再看见皇帝,还能澎湃得起来吗――虽然小皇帝也长了一双勾魂的眼睛。

皇帝是心无旁骛的,因能暂且逃离这牢笼,觉得十分高兴。他独个儿跳上车,打起帘子探出了半个身子。车棚两角挂的灯笼照着他的笑脸,他难掩欢喜地冲月徊伸出手,“快上来。”

月徊恋恋不舍朝神武门内看看,“我们掌印呢?”

皇帝道:“他还要代朕送别皇后一家子,来不及送咱们了,眼下人在东华门上呢。”

也就是一个南一个北,看来是真赶不过来了。月徊没法儿,摸了摸脑门说:“咱们逛两圈就回来,我怕挨罚的病症没好利索,回头又要吐啦。”

皇帝是一心想去的,那双飞扬的凤眼瞧起人来含情脉脉,“你要是觉得发晕就告诉朕,或者现在就靠着朕也成。”

说实话,月徊希望他能发恩旨容后滑冰,可她没能盼来,最后只得伸出手,让他把自己拽上了车。

不过登车后她又快活起来,那股子媒婆似的瘾儿一下子就发足了,眯觑着眼和皇帝探听,“您瞧皇后娘娘可好不好?您喜欢她吗?”

皇帝很警觉地望着她,“你不是躲在墙根儿上偷瞧呢吗,你觉得怎么样?”

月徊说:“我觉得挺好,就是那种大家小姐的做派,又端稳,又有气度,和我们穷家子出来的不一样。”

可是皇帝却更喜欢穷孩子的活泛,那些书香门第的小姐和宗室女孩儿一样,都是模子里头长出来的范子货,什么地方该圆,什么地方该方,有她们自己的一套章程,他见得太多了,压根儿不稀罕。

月徊问他:“那您呢?您喜欢皇后娘娘吗?”

皇帝想了想,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道:“朕只要她够格让朕敬重,就成了。”

所以皇后就是摆在那里约束后宫的,月徊忽然悟出个道理来,所谓的正宫娘娘,明明应该叫“镇宫娘娘”才对啊。

皇帝和月徊的马车离宫有会儿了,梁遇才匆匆从南边赶来。

雪已经停了,天上星辰璀璨,夹道里的积雪来不及清理,沉甸甸堆积在爽朗月色下,隐约发出一点蓝。有风吹过,浮雪翻滚,在袍角涌动成浪。梁遇挑着灯笼,站在横街向北张望,神武门上宫门紧闭,巨大的门洞里黑黢黢的,看样子他来晚了。

曾鲸伴在一旁,望了眼道:“老祖宗,车已经出宫了。小的打发人提早上西苑报了信儿,那头的人都预备起来了。”

梁遇有些讥嘲地一哂,“咱们万岁爷,这回像个愣头青。”

曾鲸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极有耐性地磋磨了好几年,没有给他平步青云的机会,就是一个脚印接着一个脚印地爬,才慢慢升到这个位置。受过打磨的人懂得察言观色,驯服后也极其忠心,听了梁遇的话,含蓄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怕是不得圣心,这么着也好,有人震慑后宫,有人椒房独宠,将来那些眼红的不至于盯着一个靶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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