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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210)

可是怎么能不重要,她才十五岁,十五岁本该是偎在额涅身边学女红,偶尔听说谁家少年郎风姿卓然,想办法偷偷看一眼的年纪,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无奈家里人一心为着所谓的“大业”,时候一久她也渐渐麻木了,可忽然听见他说了这句话,像从尘土下挖出了远古的记忆,明明她也有自己的委屈,她怎么就忘了呢。

她哭得尽兴,哭出了心里堆积的尘埃。做宇文家的女儿幸也不幸,宇文氏给她人人艳羡的美貌,但这美貌又会招来无比的灾祸。

她向他伸出了手,“西洲,我开个玩笑,你会不会就此讨厌我了?”

她试着碰了碰他的衣袖,他没有避让,给了她一点信心。复又轻轻牵住他的腕子,含着泪说:“你别恼,也别把我的话当真。我知道宫里森严,要你进来看我是强人所难。我会进宫的,之所以延捱到现在,还是因为舍不得……我舍不得离开宇文家,舍不得外头闲散的日子,也舍不得你……你放心,我明儿就进宫,真的……”她嗫嚅着,抽泣着,略沉默了下,又挤出一个笑来,“可是从南苑到京城这一路,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她含着泪微笑的模样,像钉子似的砸进他脑子里。这一刻有些迷惘了,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成为野心的牺牲品。不懂她的人,只知道她小小年纪心机深沉,然而自己和她朝夕相处,有些天性是掩藏不住的。她也有所有姑娘都有的柔软,看见虫袤会受惊,打雷的时候会害怕。她不过比一般姑娘长得美些,这美让人变得有锋芒,所以长得太过好看了,不是好事。

小四转过腕子,握了握她的手,“我就送格格到这里了,往后的路,得你自己走。”

她张了张嘴,到底话都隐匿进颤抖的唇瓣里,眷恋地抬起眼望望他,最后偎进了他怀里。

“西洲,我不会忘了你的。”她闭上了眼睛,“你将来会忘了我吧?会娶妻生子,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

小四说不知道,“也许会的……”也或者永远忘不了她,忘不了蹲在舱房门前生炉子,烟熏火燎里她滚烫的嘴唇。

第二天她依约,答应进宫了。皇帝被吊足了胃口,早就急不可待,派了司礼监和御前的人去接应,排场之大,不是那些顺顺溜溜进宫的王女所能比拟的。

小四尽护卫之职,送到神武门前,看着她盛装下车,登上了宫里预备的抬辇。内侍太监击了击掌,厂卫依规矩退让到一旁,随着掌事太监高呼一声“南苑王郡主入宫伴主啦”,抬辇上肩。珍熹脑后压住燕尾的那排米珠步摇簌簌颤动着,他看不见她脸上神情,总觉得她随时会回过头来,可惜没有。

抬辇滑入顺贞门,渐行渐远渐渐不见了,曾鲸走过来,负着手冲他笑了笑,“恭喜傅小旗,今儿就换了牙牌,走马上任吧。”

无论如何,南苑王郡主进了宫,各自的差事都算交了。曾鲸没有立时向梁遇回禀,吩咐乾清宫的人仔细留意御前的动向,待次日才写了信,装进鸽腿上的小竹筒里。

信鸽飞跃重洋,沿着临海一线向前搜寻,苍茫的海面上终于出现一支船队,福船巨大,后面跟随数十艘中小型战船,风帆鼓胀一路南行,在海面上绵延了百丈之远。

高大的船楼后部设了鸽巢,信鸽甫一落地,守在一旁的番役便解下腿上竹筒,将信送到了梁遇面前。

舱房里正议事,随堂和司房都在,梁遇展开纸卷看了眼,淡然笑道:“南苑王府的人进宫了,拖了这么长时候,皇上一见果然被勾了魂儿,当晚就翻牌子,且留宿到天明。”

翻牌子并不稀奇,皇帝也图新鲜,新进宫的嫔妃当晚侍寝常有,但留宿到天明的却是不常见。宫里关于侍寝,有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嫔妃不在龙床上过夜,一般完事后就给送回自己寝宫,这也是确保皇帝睡梦中不受惊扰。当然也有不肯照章办事的,但能让皇帝破这种例,必然圣宠已极。这宇文氏才第一日进宫,就引得皇帝不顾礼法,瞧这势头,恐怕将来还有与皇后分庭抗礼的时候呢。

“这女人不简单,让曾鲸派人好好盯着,用度上头别亏待了她。皇后是诗礼人家出身,少不得看不惯,倘或因此训诫,势必明面儿上结仇,她不是宇文氏的对手,还是得想法子劝着点儿,可别皇后宝座还没捂热,就让人给拱下了台。咱们不在京里,六宫小小变动不碍的,根基不能乱,要是乱了,再想收回来可不容易,别叫咱家费那个手脚。”

秦九安道是,“小的回头就去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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