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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悲殿(94)

她总在惦记小四,仿佛他是个不会自理的孩子。梁遇道:“你怕他没家没业,那置办一个就是了。我给他安排个宅邸,明年再说门亲事,你顾不上的地方让他媳妇儿顾着,也免得你牵肠挂肚。”

月徊一听说好,“就这么定了,明天您替我安排个食盒,以我的名头给小四送去,苟富贵勿相忘嘛。”

梁遇颔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过会子叫人送热水来,你洗洗就歇下吧。”

月徊倒老大的不好意思,“我这回又霸占您的屋子了,要不……我还是回他坦去吧。”

梁遇说不必,“宫门都下钥了,天儿也不好,你老实睡下,别出幺蛾子就成了。”

月徊心里其实挺爱住他的屋子,因为这屋子有哥哥的味道。也就是至亲才这样吧,别人怕他,她一点儿不怕他,搓着手喃喃:“这儿挺好,朝阳还有热炕,天天让我住这儿我也愿意……”

梁遇听了只一笑,打帘出门,往隔壁围房去了。

司礼监办差的人很多,但到了宫门锁闭后,基本只留三四个小太监值夜。其余人各有各的住处,品阶低的留宫,品阶高的出宫回府,因此到了入夜后便格外清净,和白天门庭若市大不一样。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不谈宫里预备,只说这份心情,也逐渐浸泡进了过年的气氛里。往年他是怕过年的,因为家里没了人,因还不曾扳倒汪轸,连爹娘的牌位都藏着掖着不能供起来。今年却好了,月徊回来了,不拘怎么他不再孤身一人,倒也不说有多喜不自胜,至少不再没着没落了。

不知谁家,这么沉不住气的先放了两个二踢脚。砰地一声迎着飞雪纵上云霄,在空中炸出一蓬火光和一声巨响。他脚下略缓,仰头张望,没有等到第二声。光散了,满世界迸出一股子硫磺味儿,他掩了掩鼻子,打帘进了隔壁屋子。

今天的政务撂了手,但宫务还得过问,年下的各项挑费都要汇总,还有明年大婚的款项,也得知会库房预留。翻开账册子看,通篇的蝇头小楷,密密匝匝看得人眼晕。到最后勉强看完各司房库存,已经快到子时了。

司礼监的那些少监们,这些年值夜弄出个规矩来,凡忙到半夜的都有点心伺候。铜茶炊上简单做出两样小食来,不为吃饱,只为不让嘴闲着。

小太监送到门上,轻声回禀:“老祖宗,小的给您送吃的来了。”

他原想说不要的,忽然想起那个馋嘴的丫头,便松口让把东西留下了。

盖碗里头是酒酿煮的小汤团,一个个晶莹饱满,指甲盖大小。搁几块洋糖,洒上一小撮干桂花,几根红绿丝儿,这是过年当口才吃的小食。梁遇把盖子盖好,预备送到隔壁去,出门见她屋里的灯还亮着,便隔窗唤了她两声。可惜毫无动静,看来是忘了吹灯,他有些失望,重又把盖碗端回去,那芙蓉盏放在案头上,逐渐冷成了冰。

第二天是三十,到了年根儿上,反倒比平时更清闲,连皇帝这天都不用起大早。梁遇交代杨愚鲁他们看顾着,自己出了趟门,去走访早年有来往的老人儿们。

一辆马车,一个小火者随行,不摆掌印的谱。他走了几家,停在门上递名帖,那是当初对他有过提携之恩的人,如今上了年纪退隐了,他每年还是遵循这样的惯例,一家家拜年道新禧。

头两家极力请他进去喝茶,他都婉拒了,尽量免于给人添麻烦。到第三家的时候依旧给门房呈了名帖,里头人出来相邀,他便携了节礼进去了。

“眼看要过年了,我特来给您道新禧。”梁遇恭敬地作了一揖,“二叔气色瞧着比上回好多了,近来还犯头疼么?”

这个被他称作二叔的人名叫盛时,曾是宗人府经历司的经历。宗人府掌管皇帝九族名册,也算宫里说得上话的差事。当初梁遇进宫,正是依托了盛时的关系,至于盛时何故伸这把手,其实还是因为盛家和梁家有渊源。

认真说,盛时和梁遇的父亲是旧相识,早年盛家也曾在叙州住过十几年。后来盛时入仕,盛家举家搬进京城,两家的来往才少了。可是多年的情分无法磨灭,梁家遭了灭顶之灾,梁遇历经磨难找到他,他痛哭了一场,接下来多方斡旋,把梁遇送进宫里,送到了当时不得宠的楚王跟前。

十一年啊,恍如一梦。盛时的身子一向不大好,略有了些年纪后就常闹头风,前两年又得了历节,脚腕子肿得碗口粗,于是便称病致仕,回家颐养了。

他见梁遇来,总是很热络,拉着梁遇的手进了上房,笑着说:“你上次踅摸的那个偏方儿,吃了倒像好了不少。早前发作起来疼得犯恶心,如今症候没有那么厉害了,眼看着还长了几斤肉。你值上忙得很,何必赶在年前来,等过了年闲下来,咱爷俩一处喝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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