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看着他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不禁嗤笑出来,点了点头,扬眉道:“不错。”
管事太监在他身上上下扫了几圈之后,才尖声细气的说道:
“跟我来吧。”
张晋嘴角噙着笑,跟在管事太监身后,问道:“公公,不知我们现在何去?”
“去清阳殿。”
“清阳殿是哪位妃子居住的?”张晋想起戏文中的妃子总是住在什么殿,什么殿的,这清阳殿不会也是哪位妃子的住所吧?
想了想后,又兀自喃喃自语道:“不会让我去接生吧!这我可做不来。”
管事公公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中满是质疑,便不再跟他说话了。
张晋摸了摸鼻头,心里做好了打算,如果这般大费周章把他抓来,就是为了给一个女人接生的话,他铁定扭头就走,管他什么皇宫内院,这世上就没有能够困住他张晋的地方。
远远走近清阳殿,张晋便听到几声咳嗽声,声音低沉沙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女人。
管事太监经过通传之后,将张晋带了进去,张晋看到了那个坐在龙案后清癯俊秀的男人。
高颀单薄,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内衣,肩膀上披着一件锦绣龙袍,发髻随意的挽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如刀锋般纤薄锐利。
他抬起双眼,看到了管事太监和张晋,只是一眼,便让站在门边的张晋觉得喉头一紧,瞬间生出一种被那人完全看透的感觉。
“还愣着做什么?见到皇上,还不下跪?”管事太监跪在前面,对张晋招手道。
张晋这才从失神状态中回过神来,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后来回想,他觉得真是太丢人了,人生第一次窘态,就那么被那个人看了过去。
“不用了,你也起来吧。”明黄色身影随手挥了挥,算是免了张晋的大礼。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与帝国权力最高的男人说话,张晋只觉得看着他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压迫感,导致自己呼吸有些不稳。
“皇上,这位是殿前司大人献上的蜀地第一神医,您看要不要试试?”
张晋眉头一掀,敢情不是让他来帮皇帝的妃子接生,而是直接帮皇帝看病……殿前司大人……献上的?哈,他什么时候成了殿前司大人的私有物品,竟然可以随意用来敬献给皇帝了?
听说张晋是神医,皇帝又从如山的奏折中抬起了那双锋利又内敛的眸子,在张晋脸上扫了两圈后,便放下御笔,在龙椅上坐下,伸出了右手,随意搭在一旁的软垫上。
张晋不知道要干什么,却被管事太监拉着上了前,站在龙案一侧,看着露出衣袖的那一截细腻的肤质发呆。
“张神医,给陛下诊脉,你需要跪着,方显礼数。”皇帝的贴身太监对张晋如是说道。
张晋不解,看着皇帝久久不言,皇帝摇了摇头,清雅的声音道:
“算了,站着无妨。”
张晋伸出了手指,缓缓的放在那人的脉搏上,为无数人诊过脉的他从未像这一刻般紧张,不是对自己医术的怀疑,而是为指尖那抹似有若无的凉滑……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张晋收回搭脉的手指,皇帝收回手腕,又拿起了先前搁在一旁的御笔,从容的问道:
“如何?”
张晋看着他削尖的侧脸,又将目光落在他修长碧玉般的手指上好一会儿才道:
“胎里病,无法根治。”
皇帝身上的这种病,他在民间也曾见过,一般都是成年之后发病,有二十年,有三十年,像他这般身怀此病,还能活这么长时间的,也属罕见,估计是宫里太医们用尽天下良药才支撑着他的性命。`
听到张晋如是说,皇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想来是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
反而是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骄喝一声:“大胆刁民,休得胡言!来人呐,押下去听候发落。”
说着便有两名带刀侍卫走了进来,张晋看了看他们,又将目光落在神色淡然,不惊不恼的皇帝身上,冷静的说道:
“虽短时间内无法根治,但若经过在下调养,陛下当可多增五年寿命!”
皇帝转头看了看他,对两名侍卫挥了挥手,让他们退出去,然后看着张晋有些稚嫩的脸庞,突然笑了。
这一笑,对于张晋来说,好似春光外泄般的明媚,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可以这样让他感到惊心动魄,大大的双眼瞪着他,嘴角也随着他的笑容,露出了两只大大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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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对皇帝提出来,说如果要他医治,便要绝对相信他一个人,必须停止其他太医的诊治与用药,这是他给自己建立的最后一道门槛,原想如果皇帝拒绝了,那么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为他诊治了。
可是,皇帝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竟然破天荒的点头了。
自此,张晋便算是在宫里住下了,作为皇帝的贴身医师。
每日早中晚一次诊脉,一次用药,一次针灸……几天之后,这样的作息俨然在两人中间形成了定律。
这一日早晨,张晋估摸着他下朝回来了,便带着医药箱来到了勤政殿,皇帝特别批准,他可以随时入殿,不必受礼仪束缚。
张晋入门后,如愿看到了坐在龙案前批改奏折的他,还有坐在他膝盖上趴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相极其秀美,五官与他相似,并且跟他一样,周身有着一种叫人难以抗拒的疏离,那一刻,张晋愣住了。
那人抬起头,看到张晋后,便对他招了招手,张晋走上前,皇帝抱着膝上的女娃娃,对他说道:“这是池南,朕的长公主。”
说着便将池南搂在怀中抱了抱,看着张晋有些发怔的脸色,皇帝又道:“池南之名有蜀地的意思,而你亦是来自蜀地,你们应该能够相处的不错吧。”
说完,女娃娃便清清冷冷的扭头看了一眼皇帝,没有说话,倒是张晋好像是被人触动了什么机关似的,突然尴尬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是啊,是啊,我们一定可以相处很好的,哈哈。”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失态,张晋舔了舔
干涩的唇,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让自己恢复了理智。
他从来就知道他是皇帝,皇帝势必三宫六院,他也知道,他有好几个女儿,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知道,原来看到之后,自己会这般心痛难忍。
在他为皇帝诊脉的时候,池南公主从皇帝的膝盖上跳了下来,一个人到旁边玩儿去了,张晋一如既往的为他把脉,而他也如平常那般单手举着奏折阅读。
例行诊脉结束之后,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宫殿,原想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一觉,可一只小小的手却拉住了他,只见池南长公主正张着她那明媚闪亮的眸子看着他,稍带稚嫩的声音如是问道:
“父皇的病,有救吗?”
张晋从这个孩子眼中看到了真挚的关怀,顿时觉得心中五味陈杂,咬着下唇点了点头:“有救的,公主放心。”
池南看了他好一会儿,便不置可否的转身了,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稚嫩的声音却如榔头般捶在了他的心头:
“父皇是皇帝,就算有男宠也不足为奇。”
“……”
父皇是皇帝,就算有……男宠!??
这孩子在说什么呀?什么男宠不男宠的?难不成她以为他想做他父皇的男宠不成?哈,简直疯了!
男宠!
男宠……?
张晋那一日晚上便得了风寒,发烧好几日都不能痊愈。
在他生病期间,皇帝派人来招过他好几回,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
他裹着被子坐在床沿,西边的窗牑大开,他看着夕阳自窗前慢慢滑落,凭的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萧条感。
也许,那孩子说得对,也许,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张晋以为是每日给他送饭的小德子,便没有回头,只是用苍白的声音说道:
“放着吧,我待会儿吃。”
良久,都没有听见碗盘碰撞的声音,张晋回头一看,却见一抹高颀的身影站在他的房内,双手负于身后,正回望着四周,打量他房间的摆设。
“皇,皇上!”
张晋身下像是装了个弹簧般,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肩膀披着厚重的被子,就那么傻傻的跪在床中央。
明黄色的身影看向了他,嘴角噙出了笑容,朝着张晋的方向缓缓走来,而后站立床前,道:
“张神医好几日未曾去给朕把脉,听方弛说你病了,朕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你。”
方弛是他的贴身太监。
张晋愣愣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这道身影,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压抑,那一瞬间他再也不顾上什么礼教,再也想不起彼此的身份,就那么直挺挺的扑向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神魂颠倒的人。
紧紧的抱住他的腰,贪恋着他梦寐以求的馨香温暖,张晋闭上双眼,让自己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一刻的感觉,因为这很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用不了多久,他便会被成堆的侍卫拉开,然后,这人会用被人冒犯的极怒容颜对他进行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