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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甲天下(真情假爱系列之二)(2)

老管家直听得大摇其头,什么叫『若敢行凶便去报官』……人都杀了,谁还能去报官啊!他就知道大少爷一旦赊了财便如脑子灌了铅,再不可以常理度之。这当口竟还不做打算,只管与那小贼争吵,真是枉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人。

果然,那小贼听了关大少那席话之后气得是不怒反笑,打个哈哈便再飞一脚,他脚下不停,厅中自然不断响起『喀嚓乒乓』之声,转眼间厅中的桌椅摆设碎了一地。

几个下人待要去救,无奈年纪老迈,动作俱都慢吞吞的,哪里赶得上那小贼的敏捷,关大少是顾了这边顾不得那边,每碎一样东西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到了连最后一个老旧的花瓶都被打破的时候,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带著一副惨然苦相发出重重的喘息。

嘴里是骂不出了,他发颤的手指还是指著那个小贼,那小贼却嘻嘻哈哈的笑道:「你这人还真奇怪!只不过踢烂你家主人的一张椅子,你便骂得那么难听,反正是要被你骂,我就打碎所有的东西,哈哈,真好玩,你现在反倒不骂了,有趣有趣!」

关大少颤抖了一会,眼睛恶狠狠的盯著那个小贼,却仍是说不出话来,只把手伸到腰间拿出那把小小的算盘,他眼中又似冒火、又似含泪,飞快的拨动著算盘上一颗颗珠子,随著数额的不断增加,他脸色越来越白,最后竟是白得发青,一口气顺不过来,身子一软,险些就地晕了过去。

一众下人随著老管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乱糟糟的劝了起来,那小贼看他如此情状,又笑了半天才大摇大摆从正门走了出去,临走时留下的嚣张语声久久不散:「这次主人不在,本少侠就饶了你们!本少侠下次再来,叫你家主人给我准备好银票!否则──鸡犬不留!!哈哈哈……」

第一章

凄风苦雨,草叶凋零,正是深秋寒夜,一个陈旧破败的宅院内隐约传来似有若无的咽呜之声。偶有贪恋秋色却被大雨阻拦行程的外地游人经过,都忍不住心中发毛,胆小些的早已抱著脑袋拔足飞奔了。

佳因此地本是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住有如此破落的人家实在大大的不合常理,那闻若鬼哭的怪声更令人惊心动魄,直如身入幽冥之界,不在阳世之中。

一片模糊的雨幕深处,慢慢行来一个身形佝偻的影子,颤悠悠的移进那扇老旧的大门之内。又过了半晌,院内才亮起微微灯光,一个老迈的声音远远传出:「唉,少爷啊,你又不肯点灯?你也真是……人都病了,还心疼那点灯油钱。」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咳嗽了几下,嘶哑著嗓子回道:「能省一分……咳咳……便是一分了,一想到那日……我就……咳咳……」

那老者叹了口气:「少爷,老奴这回可对不住您了,那灯油钱也白省了……老奴看您的病拖不得,就瞒著您……那个……抓了几副药。大夫是个好人,看老奴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药都帮老奴煎好了,少爷啊,天可怜见,这煎药的柴火还是省了些的……」

那年轻人『啊』了一声,随后传出『彭』的一声闷响,先前吓得路人魂飞胆散的咽呜声又再响起,却原来是个中年女子低低哭泣的声音:「少爷,您就别乱动了,病还没好,又撞著头了,您就依著我们好好休养吧。你是吃我的奶长大的,你这副样子,我这心里怎么好过啊……呜呜……」

那年轻人痛呼了一会才喘著气开口:「药……抓药花了多少银子?」

那老者道:「不多、不多……您就别管了,安心养病吧。若您再不吃药静养,大夫交待过老奴了,病情加重便要给您上门出诊,这诊金嘛……」

年轻人又『啊』了一声,嘶声道:「万万不可!咳咳……我这就吃药,拿来拿来!」

之后是喝水的声音、吞咽的声音……老者待那位少爷吃完药,才又颤颤巍巍的开口:「少爷,您看是不是……请几个护院来?那小贼可是留了话的,还要再来,一次便把您气得病了,二次那还了得,少爷啊……横竖是个赔本生意的了,咱们还是花钱消灾吧。」

那年轻人发出一声大叫,便像是病情都吓好了几分:「不行不行,请护院得花多少银子啊!」,勉强坐起身来抓过件物事飞快拨响,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的算起帐来,「请一人就要多一人的口粮……加上四季衣裳、生病了还要抓药……万一被小贼打成个三长两短,还需照顾他们的家人……啊,不可不可!这岂止是赔本,简直血本无回,若做了这笔生意,我关天富真真是愧对列祖列宗了……」

他这番反应委实太过了些,把他从小照顾到大的老管家和奶娘都被他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房中立时静无人声,只余那些无辜的算盘珠子还在上下击打、啪啪作响。

关大少只管埋头算帐、长吁短叹,突听得房梁之上传来一阵清脆爆笑,还夹杂一两下拍打之声,房梁上数年累积的灰尘也是簌簌而下,一个稍有些耳熟的声音笑得喘气:「哈哈哈……笑死我了!」

关大少吃惊之中抬头一看,那人已自梁上跳了下来,微微灯光里现出一张蒙著黑巾的脸来,只留一双眼睛亮得灼人,那眼神怒中带笑,还似乎闪耀著一点泪光,显是笑得太狠而致。

此人还能是哪个,不正是那日前来行凶的小贼?他好一阵惊怒交加,手猛然一动,似是要将手里的算盘砸出,想了想又强自忍住,只指著那小贼破口大骂:「你那小贼,你又想来干什么?我关家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苦苦相逼!你若还有半点人性,便讲个道理赔我银子来!」

那小贼愣了一愣,又笑得前仰后合:「有趣有趣!你这人当真离奇!本少侠可是堂堂劫富济贫的大侠……江湖中人称威风凛凛飞天无敌小白龙是也,求的便是天下奸商富户的不义之财,你倒好,反叫本少侠给你银子……」

说至此处,那小贼语声一沉,阴森森的冷笑起来:「哼,本少侠还没算你欺瞒身份之罪呢,好你个姓关的,上次来时竟敢假扮帐房,这笔帐暂且放下不提,赶紧把家里值钱的金银细软交出来……那个,若无细软,银票也可!票值千两以下的就免了!本少侠只要大票,不要小票!」

关大少直气得从床上一跃而起,飞扑至那小贼身前,用力抓住其衣襟抬手就打,身侧的管家和奶娘都吓了一跳,要拉时哪里来得及,只眼睁睁的看著那小贼轻轻一动便反扭住自家少爷的手。

关大少倒也硬气,手痛得快断了也不肯求饶,兀自骂个不休:「天杀的恶贼,快放开我!赔我银子!我就是死了化做厉鬼也要去阴间找你讨债!」

那小贼眼珠一转,手上加力,空著的那只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寒光曜曜的匕首横在他颈上,只稍稍使劲便有一丝鲜血溢出。两个下人都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侠饶命!少爷他病得厉害才胡言乱语,您千万开恩哪!」

那小贼目光闪烁,似笑非笑的将嘴唇凑近他耳侧逼问道:「本少侠最后问你一次,要钱还是要命?」

管家和奶娘自然连声抢道:「要命!要命……」

关大少却斩钉截铁的大声道:「废话!当然要钱!你若有种便杀了我吧!我关天富下了地府再去阎王爷面前评个公道……」

那小贼又一用力,他颈间红了一片,嘴里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神情悲凉中带著毅然之态,对两个下人吩咐起后事来:「咳咳……大丈夫死则死耳,你们不用为少爷伤心,关家就留给你们两位照看了……与关家有礼金往来的客单就在书房里,记得不可漏请一个……啊,还有──记得买最便宜的棺材啊!」

此句一出,那小贼亦不免愣在当场,盯著他面容看了良久方才笑出声来,边大笑边撤了横在他颈中的匕首,对著他屁股就是一脚,将他踢回床榻之旁,两个下人连忙接住了。

那小贼笑完之后又看他一眼,见他一边哼哼哈哈的揉著尊臀,一边不忘恶狠狠的瞪著自己,忍不住『噗哧』一声再笑起来:「开心开心!本少侠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好你个姓关的,哈哈……看你逗得本少侠这么开心,暂且饶了你的狗命吧……下次再来,不如就这么办,嘿嘿……你若给银子,就不动其他,你若不给银子……本少侠就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烂宅子,如此破旧还不修葺翻新,本少侠这是替天行道,帮你做做好事,哈哈。」

关大少顺著这小恶贼的话头一想,登时急怒攻心,只『你、你、你』结巴了几声,便『咕咚』一下倒在床上。

那小贼见他如此惨状,倒也不再继续落井下石,施施然自前门踱步而出,临走时打开大门一瞧,雨水淅浙沥沥还未停歇,便随手在门边拿去了一把伞。待关大少悠悠醒来,得知那小贼终是『偷』了一把雨伞,自然又是骂得天昏地暗。

关大少旧病未愈,颈上又添了新伤,两个稍稍管得事的下人实在看不下去,连夜便给他请来大夫出诊。诊金虽算得便宜,关大少仍是如受重锤,这心情凄恻之下,连带病情都跟著反覆起来,久久拖了小半个月也不见好。拖得越久,花费的银子也就越多,那病情也就愈发的反覆,关大少虽明白这个道理,日日跟自己说要心平气和,可看著一碗一碗的药端上来,他哪里忍得住不在心里拨弄那把算盘?几番煎熬之下,他只有死命咒骂那天杀的小贼之时才觉得好过些,心头的痛恨一日深似一日,竟是杀父夺妻之仇也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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