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山河可鉴(17)

  弦合独自拂开帷屏进屋,里面烧着熏龙,一股浅淡的脂粉气萦着融融暖意迎面扑来,使人闻着心绪放平缓了许多。

  重重绕绕的绣帷垂着,隐约传出低徊的抽泣声,像是春日里檐下饿极了的夜莺,娇喉婉转,不胜堪怜。

  弦合脚步轻盈地走到姝合跟前,见她对着铜镜抹眼泪,一双杏眼珠泡似的红肿着,圆润丰和的鹅蛋脸消瘦了下来,露出尖尖的下颌。

  “大姐姐,你哭吧,等爹回来看见了,不骂你才怪。”

  姝合抽噎着,将沾满了泪的帕子一丢,道:“我受了天大的委屈,还不能哭一哭了,我是爹亲生的,他才不会这样对我。”

  “哦,亲生的。”弦合点着头在她身后踱步,倏然觉得好笑:“若是真心疼你,不等你哭就会替你做主了。心里若不拿你当回事,你就是把眼哭瞎了人家也只当没看见。你说,你哭有什么用?”

  姝合眨巴着一双被泪水洗刷的晶莹水亮的眼睛,神色惘然,垂敛下眉目,不再言语。

  弦合揽过她的肩膀,压低了身子凑在她脸边道:“你不光不能哭,还得去找爹,说你愿意嫁进吴家。”

  姝合倒抽一口冷气:“我是疯了吗?”

  弦合自己搬了一张藤芯凳坐下,握着姝合的手道:“这门婚事,你不想嫁那是由不得你,你想嫁也由不得你。横竖不是你说了算的,去爹跟前装一装孝顺女儿,表示你甘愿为了宗族荣光而牺牲自我有什么不好。”

  她凑近姝合耳边小声道:“这门亲事多半成不了,你总不想将来爹攀不上吴太守回来胡乱埋怨你不识大体吧。咱们爹爹别的本事有限,埋怨人的本事可是一流……”

  姝合眼睛一亮,消瘦惨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喜色,忙回握住弦合的手:“真的,真成不了?”

  弦合含笑着点头。

  姝合犹豫着拨了拨鬓角的碧玺珠钗,呢喃道:“你这丫头向来不怎么着调,我怎么不太敢信你呢。”

  弦合歪身搂住姝合,半是撒娇,半是笃定地说:“我的好姐姐,我怎么会骗你,我都是一心为你好的。”

  姝合对上她清灵灵的眼眸,只觉俏丽之下犹如静水沉淀,是一片温脉平展铺开,让人不自觉的心安。

  她翻手握着弦合腕子,略含了些怅然,可也辨不分明是从何而来。

  弦合软软地靠着姐姐,拖长了调子道:“姐姐只要记住,在爹的心中,他的官位利禄若怀中珍宝,女儿的终生幸福如风中草芥,根本是不足挂齿的。”

  姝合皱了眉:“怎么这样说爹爹,他平日里虽忙碌了些,可心里是疼咱们的。”

  弦合张了张口,又闭上。谁不愿自己是父母的掌中明珠,被珍重娇养。若不是受够了伤,凉透了心,谁又愿意相信自己在亲生父亲的心中一点分量都没有。姝合愿意这样想,就由她吧,反正时日长了,她自己会明白的。

  这边将姝合安抚住了,那边万俟邑果然很得力,硬是留住了余文翦令他一夜未归。到了第二日清晨,街面上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镇远将军府贪图吴太守的煊赫权势,一心想着攀附,就算吴大郎君做了无礼之举,余大将军也打算咽下这口气将女儿嫁过去。

  冬日天晴,人浮事闲,流言蜚语就像是生了翅膀,四处栖落,遇风疯长,不一会就成繁茂之势。

  余文翦被万俟邑灌了一夜的酒,正由副将搀扶着醺醺然回家,乍一听到这些传言,气血翻涌,险些背过气去。正巧姝合领着侍女出来收集前院梅蕊上的露珠,见余文翦回来,快步走到他跟前。

  她身量消瘦,体态轻盈,宛如一阵风似的吹到跟前,温婉娴和地说:“爹爹勿要忧心,女儿知道您的难处,别说是个不知轻重的纨绔,就算是泼皮无赖,只要是对咱们家好的,女儿就嫁,绝无怨言。”

  余文翦正头疼,陡然听女儿这般懂事的话语,如汩汩清水漫过,将烦闷焦躁洗去了不少,望着姝合白皙的面庞,生出些爱怜,叹道:“爹怎么忍心让你嫁进这样的人家……”

  话音未落,外面小厮来报,说是吴大夫人领着大郎君来了。

  余文翦刚生出来的志气瞬间化作飞絮随烟飘走,忙让侍女给他梳洗,饮过醒酒汤,狗腿子似得赶去前院招待奉迎贵客。

  姝合站在院子里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挽纱簪髻,茕茕而立,周遭狂风怒啸,吹动梅花枝桠摆动,乱花坠影,不胜寂寥萧索。

上一篇:穿越之村里村外 下一篇:冷月弦歌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