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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58)

  陆偃光以文臣之身,在乱世交替的时代备受尊崇,除了他的才华,更是因为他的人品,及他不慕权贵,一心为民。

  就是因如此卿相风华,在大魏风头无两,许多别人不敢干的事他也敢干。当时江叡总领北衙六军政务,将大半数京畿兵权握在手里,又是太子,朝中人人奉迎,即便是当时晏王江勖一党也不敢当面拂逆他。

  唯有陆偃光,敢直闯东宫,当面申斥江叡纵容幕僚徇私,干涉六部升迁。

  传言说,那日向来口齿利落、蛮横霸道的江叡被陆偃光叱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陆偃光的口水落到了江叡的茶盏里,他也不敢翻脸。最后还好言好语地将陆偃光送出东宫。

  据弦合所知,江叡后来特地买通了太极殿的一个内侍,替他盯着,凡是陆偃光入谒时他必定退避三舍,能不跟他照面就绝不照面。

  因为这事,江勖狠狠嘲笑了江叡一通,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江勖拐弯抹角地去跟陆偃光套近乎,谁知被陆偃光反过来又骂了一通。

  那番责言闻名至极,弦合还记得几句,什么臣所行皆为朝为民,岂容逐于昧着之流,党争之外无存毫厘乎?

  翻译过来就是我骂太子是因为他该骂,别把我想成是奉迎阿谀之辈,更不是为了你晏王,在你的心里,除了党争是不是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此言在民间流传甚广,引得天下仕子拍手叫好,江勖碰了一鼻子灰,溜溜地回王府,半个月没敢出门。

  至此以后,陆偃光两战成名,成为了大魏朝第一个被太子和晏王怕到骨子里的朝臣,江叡甚至还对手下那群人放出话,谁要不长眼犯在了陆相手里,就自认倒霉,他可不去求情。

  就是这样一股清流,一个神奇的存在,现在偷偷摸摸跟弦合的姐姐好上了,还被她全家嫌弃,怎么听上去这么诡异呢。

  秦妈妈和落盏蔫蔫地跟在弦合身后,嘟囔道:“大姑娘都十九了,因为和吴家的婚事耽搁下来,老爷和二娘又不尽心,再在家里误下去,那不成老姑娘了。”

  闻言,余思远蹙了眉,很是忧虑自己姐姐的婚事,弦合却神情微妙地看向秦妈妈:“所以,你就给她瞎子里抓将军,相中了一个来教书的秀才?”

  秦妈妈一噎,十分不服气地闭了嘴。

  弦合心想,您这眼光可真是够毒辣的,比得上甄选官吏的集贤馆了。

  主仆几人回了闺中,余思远急得来回踱步,突然停住,问:“母亲呢?姐姐出了这样的事,她就没出来说句话?”

  “说了。”秦妈妈愁容满面,鬓角的几许皱纹显出更深的纹络,叹道:“夫人想让大姑娘与陆公子定亲的,毕竟她岁数也不小了。可老爷不准,楚夫人也跟着说了不少风凉话,最后不欢而散。”

  弦合冷声道:“父亲能准才怪。他一心想着攀附权贵,怎会甘心招一个穷秀才为女婿?”

  余思远思忖道:“我找三公子帮忙,让他跟父亲说,他新胜归来,风头正劲,父亲不敢拂他的面子。”

  落盏捧了茶进来,乍一听这话,两排睫毛扑颤了一下,粉颜笑开,俏皮至极。秦妈妈却是忧虑不减,在轩窗下的阴影里兀自沉默。

  弦合了然,平静道:“就算要议亲,也得先把家里这桩事理清楚了,不然将来传出去姐姐尚在闺中,就与外男私相授受,岂不是得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秦妈妈被触动了心事,当即快步走到弦合跟前,叹道:“大姑娘多么善良,全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像她这样好的姑娘。可偏偏时运不济,先是平白遭了吴家一顿羞辱,又遇上这样的事,要说起来,都是我害了她,不该那么不分轻重,我这就去向老爷请罪。”

  弦合伸臂拦住她,皱眉:“你去请罪?你可是母亲身边的人,传出去会被不明就里的外人谤议成什么样?”

  别人会以为这做母亲担心女儿嫁不出去,亲自引媒拉线,放外男进来与女儿私会。

  秦妈妈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煞白。

  弦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担心,我们将事情理一理,总会想出办法的。”

  一阵风自窗棂下的缝隙吹进来,带进混着泥土草香的清冽之气,打着旋的轻啸将弦合温软的嗓音淹没下去。

  窗外一丛新树,是前年刚栽下的桃花,枝桠细细长长,密匝匝的蜿蜒伸展开,上面均匀的落了雪,像开了一树银花,晶莹剔透,纯美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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