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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65)

  余文翦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殷氏身上移开,不再言语。

  “方才二夫人说官家要约束人,不免招来怨恨,想来夫人这些年太过辛劳了。”余文翦平静地望向院子中心的一点水泊清辉,淡然道:“府中家事以后就不必劳烦你了。”

  楚二娘一怔,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自颊边滚落,她虽然韶华已逝,可仍有几分明媚娇艳的颜色,这样梨花带雨,凄凄楚楚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可惜余文翦只是平淡地直视前方,不曾看过她一眼,万分平静地说:“以后家中琐事就交由弦合来料理。”他转头看向女儿,道:“你大姐姐的婚事,你侄儿的读书事,还有家中仆婢奴从的管束,样样都得做好。”

  弦合低了头:“女儿怕自己威势不足,不能令下人听话。”

  余文翦定定地看着垂眉敛目的女儿,目光幽邃,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蓦地,道:“若是不听,就打,打了还不听,就撵出去。不管是谁的人,不管他有多么体面,不听主人话的下人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弦合得了这句想要的话,本心里正畅快,可却觉话中的语气有些古怪。不禁抬眼去看父亲,见他面容上沉定中带着透彻,这份透彻太甚,将所有该有的表情都挤占没了,就显得有些冰冷苍白。

  余文翦竟冲她笑了笑,负起手,转而离去。

  他这一走,院子中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余思远摸掠去多余的神情,弯身将殷氏扶起来,而殷氏也全然不似方才战战兢兢、凄惶的模样,拭干净了脸上的泪,端正站着。

  楚二娘先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但看了他们的反应,了然道:“你们串通起来了,这是故意在演戏?”

  她越深思,越明了:“殷氏本是个谨慎人,怎么会贸然卖自己手里的东西,还那么凑巧让巡检司的人抓住了把柄。现在想来,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让老爷下定决心严审。”

  余思远勾起唇角:“二娘,你口口声声我们串通,可侍女和嫂子的话哪一句不是实话?你没有买通殷嫂子去陷害大姐姐?还是没有算准了时辰引爹前去?”

  楚二娘阴冷地盯着他,身边的婉合上来拽母亲的手,低声道:“娘,别说了,事已至此,咱们先回去吧,没得在这里让人笑话。”

  她梳着鬟髻,眉目娟秀,不曾抬眼看过哥哥姐姐一眼,只强拽着母亲回屋。

  院子里的小厮的侍女也都散去,秦妈妈扶着大夫人也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姝合、弦合、余思远和殷氏。

  姝合诧异道:“你……你们是故意的?”

  余思远笑道:“这是我与弦合商量出来的,当年的停妻再娶始终是父亲讳莫如深的一记心病,他最怕被别人知道,若不往这上面狠狠戳,他怎么能下定决心处置楚氏呢?”

  姝合睁大了眼睛,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若是被爹看出来……”

  弦合心想,他已经看出来了。

  前院的事情料理完,余思远不敢耽搁忙回屋招呼客人。临分开前弦合还拽着他嘱咐那两个侍女的事儿,余思远自然也听出了他爹要杀人灭口的隐意,只拍了拍妹妹的手背,让她放心。

  他回屋推门而入,见膳桌已收拢干净,上面铺了张棋盘,江叡正和卫鲮秉烛对弈。

  见他回来,两人都没起身,甚至视线没离开棋盘,敷衍着招呼他:“伯瑱回来了,先坐,不必客气。”

  余思远诧异地叉腰看江叡这厮,心想,这是谁家?

  卫鲮显然已被江叡带歪了,目光焦灼于棋局,丝毫不搭理他这正经东道主。

  棋盘上纵横交错铺陈着黑白子,如同战局,各自据守,交锋疾烈,已进入生死对决之时。

  余思远耐着性子琢磨了棋局走势,觉得江叡棋风凌厉,大有千万里驰骋席卷大好山河的气度,相比较之下,卫鲮就温吞了许多。可温吞归温吞,却如涓涓细流自四面八方涌入,将江叡那气吞山河的布局搅得七零八落,浑然自成一体,乍一看倒难说谁胜谁负。

  他不禁细细打量卫鲮,还真是有些小看他了。

  大约半个时辰,卫鲮提起白子在棋盘上盘桓良久,叹了口气将棋子掷回棋篓里,道:“在下输了。”

  余思远趴在棋盘上看了看,道:“这是僵局,俗称万年劫,该是平局啊,你哪里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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