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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可鉴(9)

  吴朱轩拂开车幔向外看,见是弦合,疑惑不解:“姑娘是在叫我?我似乎与姑娘并不相识。”

  弦合将犀牛角灯吹灭,上前一步道:“我是余家三姑娘。”

  吴朱轩敷衍着点了点头,问:“姑娘叫我可有事?”

  弦合低了头,流露出些许为难羞赧的神色,声若蚊蝇道:“不瞒公子,您刚才对母亲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生逢乱世,人都势利,少见您这般痴情执念的,小女深受感动。”

  吴朱轩自打跟勾栏瓦舍里的舞姬勾搭上了之后,举家上下莫不嗤之以鼻,及至知道他有意为了那个舞姬要将余家的婚事作罢,都以为他莫不是脂粉气吸多了,熏坏了脑子。

  头一回听见有人为他的痴情感动的,不免心中一热,将车幔挑的更高,想要一诉苦闷却又觉失落:“你感动又有什么用,婚事本是长辈们拍板的,咱们晚辈只有任其宰割。”

  弦合噗嗤笑出声,娇俏道:“吴公子是个明白人,我姐姐纵然跟我一个心思,可在这上面也是身不由己,只怕将来这门婚事成了,白白惹了公子厌恶,都不是她本意。”

  吴朱轩忙追问:“你姐姐也不愿意吗?”

  弦合收敛了笑意,谨慎道:“愿与不愿都由不得她。您是男子,尚且能登门为自己争取一番,而女子碍于礼教唯有守着闺阁,任人摆布,若敢多说一句,便立即有无数盆的脏水泼上来,闲言碎语都能把人逼死。”她拢着衣袍,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吴朱轩喟叹道:“倒是我唐突无礼了,希望大姑娘不要多心,我断没有轻慢她的意思。”

  弦合心想还真是个呆子。这样的人耳根子又软,前世姝合嫁进吴家,本是勤俭持家、温和待人的贤妻,却比不上吴大公子身边那舌灿莲花、妖媚惑人的美妾,生生被挑拨的夫妻失和。再加上婆母邢夫人也不待见她,受尽了夹板气,母家又无人替她撑腰,绝望之下才走了绝路。

  她本有几分愧疚之心,可想起上一世大姐姐的悲惨结局,心肠又硬了起来,软语道:“公子也莫要多心,我姐姐最是和善,不会与公子计较。只是您既知道了女子的不易,有些事您就该有些担当,这门婚事若想不成,还得看公子有多大的决心,肯不肯豁的出去。”

  街面上起了一阵风,刮动落叶顺着风劲轻飘飘地回旋坠落,卖宵夜的摊子铺出来,货柜的前边挂了一盏煤油灯,耀出昏黄的光芒,在地上投射出颀长的人影。

  银鞍从江叡手里把缰绳接过,循着他的视线看向余家后门的街巷,见余弦合站在马车前说了好一会儿话,而后吹灭了犀角灯,撩起外袍左右看顾了一番,快步跑进了后门里。

  马车前边垂着竹篾编的厚帐子,看不清里面是何人。

  银鞍奇道:“三姑娘这是跟谁说话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第4章

  江叡凝望着余家那矮矮的后门,若有所思道:“这是丰乾六年,吴家该上门提亲了……”

  耳边狂风呼啸,银鞍没听清,追着问:“公子说什么?”

  江叡摇头:“没什么。”他侧身从银鞍手里把缰绳拿过来,牵着马顺着街衢往前走,天实在冷,呼出的气息瞬时化作白雾。

  他默然走了一阵儿,突然说:“你去打听打听,陵州的世家里哪家有尚未婚配的郎君,要人品好的。”

  银鞍一愕,问:“公子打听这个做什么?”

  江叡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冽,银鞍忙把头缩回来,默不作声地跟在江叡身后走。穿过了两条街巷,江叡低声呢喃:“好让父侯给余家大姑娘指一门好亲事,那个吴朱轩嫁不得……”

  声音低徊若风中咽语,这回儿就连银鞍也没听清楚。

  主仆二人走了半个时辰,便能遥遥看见燕邸门前的两个石雕灯柱,里面点着白色的大蜡烛,在漆黑幽深的街道里闪动着两簇光,宛若在茫茫黑夜中引领着它的主人归宅。

  里面人早得了信,声势浩大地开了中门将二人迎进去。

  燕邸是魏侯府的契产,在隐蔽街巷,江叡一年中总会来住几个月。因这里的门禁比不得侯府森严,没有繁文缛节,时常在这里处理一些紧急军务,召见一些要紧的人。

  眼下陵州南面的山越人作乱,杀戮无数,又劫掠了三个魏地的粮仓,魏侯大怒,特让江叡召集兵将,平定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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