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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182)

  “是吗?”霍然而起的沁凉声音游荡在偌大的寝殿里,衬得周围纤羽坠地便可闻。纱帘低垂,蕴静生凉,他仿若极舒散惬意地道:“安馨认为这很好玩?”被他看似随意的言辞所迷惑,李安馨俏丽展颦,带了几分撒娇:“二哥不觉得好玩吗?”

  墨蓝的锦绣如曲水翩然垂下,李世民含笑地看着他:“既然妹妹觉得好玩,那就继续玩下去”,话锋一转,却有不容违逆的凛然之态,冲随他而来的内侍道:“来给安馨郡主剪头发。”

  寝殿里静得可怖,宫女们左右相觑,未曾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李安馨惊愕地看着心有胆怯却不得不奉命向自己逼近的内侍,瞪圆了双目冲着李世民嚷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要来剪我的头发?”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僵滞的内侍一眼,冷然道:“愣着干什么,本王说得还不够明了吗?”

  “殿下赎罪……”宫女们嘤嘤诺诺地跪了一地,不知是在求赎谁的罪。李世民厌倦地俯视,“你们倒是求得快,离宫里岁月悠长尽让人寻事生衅了,本王念你们是奉命行事从轻发落,去后宫干杂役,干上一辈子,也省得将来放回来再继续滋扰生事。”

  满室凄凄悒悒的哀求声络绎不绝,他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命人将那些宫女拖走。我睫宇微垂,凝着香几上浮雕的如意云,耳边所听像是一场与我无关的戏。蓦然间,见拥堵在门口的内侍齐刷刷地让道,拥簇着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人进来,锦服玉冠,甚是雍贵。他瞥了一眼被内侍制住的李安馨,听李世民道了声‘王叔’。

  我思忖,这大概就是李安馨的父亲淮安王李神通,辅助李世民东征西讨甚为德高望重的王叔。他的态度与李安馨迥异,以长者之尊甚为谦和:“我都听说了,此事是安馨有错在先,让他向这位小姐陪个罪,就请秦王高抬贵手饶她这一次。”顺道颇为恳切地看向我,却在触及我容颜的一刻面露惊诧,好像青天白日里见了鬼似得。

  笼着晨光里的霏烟,我偏头看向李世民,“让他们走,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目光无转移地凝注着我,声音清晰而有力,像是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王叔,你是否觉得一个我在洛阳觅得的新宠配不上这样的大动干戈,你们是否都这样觉得?”他陡然迈出去几步,冲跪伏在殿宇里的宫女道:“把她们都带进来,本王今天让你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去受罚。”

  被他隐隐透出的决绝弄得有几分不安,他却过来执了我的手,欲要言明。李神通警戒地拦住他,意味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劝道:“殿下,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被他简单明了地拒绝:“不必了。”

  他字句如灵玉击缶,清澈无澜:“她不是我一时兴起的新欢,是我遗散多年的夫人杨忆瑶,是恪儿的亲生母亲。”殿内静得可怕,李安馨挣脱了内侍抬起头看我,目若充血阴鸷毕露,我倒觉得可笑,除去姐姐的事她对我倒是哪里来得这么大的仇恨。他接着道:“欺她即辱我,不管是谁都必须付出代价。”

  话音即落,遥遥而立如游移之外的韦若好像灵魂出窍般,陌生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杨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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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落地,便万籁俱寂,斜阳窗帷影,好像有什么随着那虚幻的影子又重新落到了我的身上。落花逐流水,已分不清是流水寡意,还是落花无情。我确定,身边这个男人是爱我得,与之过往更甚,这份爱逼得他在步步困囿、寻不到出路的恋之迷途里孑然而决绝地断去了自己的后路,亦断了我最后一份自欺欺人的绮念遐思。纵然他也曾烟萦柳浓左拥右抱,我便配得上他这样待我了吗?

  李神通晦暗凝肃的脸上闪过无奈,颇为叹惋地看了看李世民。我以为他想对李世民说些规劝之词,没想却将视线移向了我,正襟垂立,恳切道:“杨妃娘娘,我代小女向你赔不是,她年幼无知,请你网开一面恕她这一次吧。”胸腔里的莫名情绪被牵引,让我有了凄怆的感慨,默然望着张扬俏丽的李安馨,仍倔强地让她父亲不必求饶。有父亲真好,即便闯了祸事仍然有人护着,断不会受了半点委屈。

  微微欠身退了半步,躲他的大礼,偏头看李世民,轻声道:“算了。”

  他欲言,我执拗地摇头,便只好依我之意,他却并未作罢而吩咐自今日起李安馨不得踏进他寝宫半步,宫女悉数没入□十年,遇赦不赦。

  面前一黯,已有宫娥伏面而入清理那一地狼藉。韦若俯身去扶李安馨,目光不明所以地瞥向我,像隔山涉水的茫然回顾,蕴着如夜雾的寒凉迷离,辨不明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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