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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3)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谨遵礼教,与李建成保持距离,太子妃还是对我持有敌意。原来这一层她也早就料到,我与他持兄妹礼朝夕相处的局面不可能持续太久,即便我不顾忌自身名节,可他是太子,国之储君,也不能授人以丝毫可以引起流言蜚语的把柄。

  我平静地说:“依建成哥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

  他端起茶盏轻泯了一口,缓缓道:“我思来想去不外乎两种办法。其一,你从藩王朝臣中择一夫君,我奏请父皇自会以长兄身份送你出嫁。你放心,嫁仪廷注我必会经营周到,凡是大唐公主有的你一样都不会缺;其二,你……”他似有踌躇,修长白皙的手指跳跃在案桌上,发出空洞单调的嗒嗒声。

  “其二,你嫁给我,我虽不能给你正妻名分,但一定会善待你,决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的眼眸深邃温和,蕴涵着深深的关切和宠溺,却没有丝毫情愫。

  我平静地等他说完,心里暗自衡量。李渊行得仁义之师,打得忠隋旗号,所以我才能活到今日。只是皇宫从来都是一个亲情泯灭,骨肉相残的炼狱。君临天下的帝王拥有不容谛视的至高威严,有着海纳百川包容苍生的胸襟,却很难容下前朝皇储。

  这一点虽无人明说,但各自心里有数,谁愿意娶一个前朝公主,招致猜忌防范,为将来升迁埋下祸端。即便有人站出来,也必定是为了讨好李建成,合契他的心意,等到他将来登基能平步青云。有人愿意为了前程,委屈迁就我;可我能为了寻个归宿,与人貌合神离同枕异梦地过一辈子吗?

  若是嫁给李建成,我便是诸多东宫嫔妃中的一个,周旋于各种心计谋算中,独自守着一方庭院,等他偶尔想起过来看看,然后与他缅怀另一个女人。

  更何况我并非一个人,若是我一走了之,留下杨侑这个孩子深陷宫廷,如何能安心?

  李建成见我垂眸低首,不言语,以为我拿不定主意。便离座半蹲于我面前,尊贵俊朗的面容愈加柔和,“若你拿不定主意,我倒有个人选。”

  我懵懂无神地抬头,见他如墨点漆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宠溺,“你刚刚见过,我的二弟世民。要知道,如今群雄割据,大唐虽占据长安,但内忧外患仍在。将来仍充满变数,你只有成为李家的媳妇才是最安全得。更何况我二弟文韬武略,相貌出众,与你甚是相配。”

  云霞投射出绚丽光芒,透过萧萧梧桐叶洒下斑驳树影摇曳在碧茜纱上。殿宇内青烟袅袅飘散,萦绕着淡悠沁然的熏香。

  丝絮渺茫中,他以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狰狞的事实。

  我勉强微笑着说,“容我想想。”

  “好吧,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可以安排见酅国公一面。”

  第三章

  代宫里苔草斑驳,青痕遍地,如絮似柳的纱帐漫卷而飞。

  庭院残更立,窗纸上泛白的梨花竟也带了一丝凄迷的味道。狭小的庭院里侍卫倒是不少,拂剑巡视气氛煞是凝重,所幸李建成与我同来,那些侍卫见他均换了副嘴脸,我便能轻而易举地进去。

  黄昏时分,殿宇内只点了根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浑浊粗重的烛泪顺着蜡烛粘稠而下,堆置于半中央。

  杨侑身边贴身宫女煜槿引着我去寝殿,大业年间杨侑做代王时她便侍从左右,大隋灭亡之后她愈加沉默寡言,只是侍候左右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今日她穿了一件流云坠角月白裙,刺绣精致却是暗色无光,一如她双眸仿若蒙上一层水雾。细细想来她也是二八大好年华,却已经历大起大沉的波折,如今这番老成让人看了亦禁不住为她心伤。

  一进寝殿浓重苦涩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我眉头微蹙问道:“酅国公病了吗?”

  煜槿垂眸低首,平和回道:“前几天就一直发热。”我心弦猛然一颤,不好的预感汹涌袭来,连忙问道:“太医来看过吗?”

  她回道:“来过了,只说是偶感风寒,开了几副发热的方子。”

  说话间听到杨侑沙哑着嗓子叫,“姑姑。”我连忙掀开檀青色松竹风烟罗帐,将愈起身的他摁回床榻上,为他盖好被衾,柔声道:“身体还难受吗?”

  他原本消瘦孱弱,自幼便体弱多病,如今这番折腾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肌肤于昏暗中更加触目惊心。我不放心地覆上他的额头,还有些微烫,杨侑勉强扯动唇角笑道:“姑姑,侑儿好多了,真得不难受。”

  我鼻腔一阵酸涩,一时没忍住泪水险些掉出来。杨昭哥哥去世时他还未满周岁,自幼丧父生活在深宫里他原本就少年老成,如今经历这番劫难更是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表现。人人都羡慕皇室贵胄自幼荣华富贵,只是这其中酸楚又有多少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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