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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43)

  被他骤然冷却的气质一慑,我略带沮丧地吩咐马倌前面停车。心中不免疑虑,江都行宫虽在大业初年兴建,但此后圣驾多次驾临工部频繁整修,就连我也刚刚熟稔,怎他对殿宇甬道数如家轸。目送他离去,细碎翩跹的梅朵杨过来,柔软瓣蕊从掌面辗转滑过,于缝隙间撒漏。举目望去梅林于霜雪中摇曳纷飞,抱丛暗蕊穠香浮动,清枝细杨傲立雪风中,一白一红交相辉映。

  心情蓦地被浇灌得清怡起来,将心境抛却与霜雪红梅,任凭天雪洗净这四肢百骸,舒然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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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不知道出大事了。”绾绾守在沁馨殿前,见我回来捏起衫裙小跑着过来。我扶却染上鬓发的霜雪,双手冰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呵气成雾:“好姐姐,有什么话好歹进去说……”

  “进什么进”,绾绾一把将我拽回来,秀眉凭染焦虑,嚷道:“什钵苾王子前来求亲,陛下要将公主远嫁突厥。”我愣住了,玉指僵冷在空中失去了知觉,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冲侍奉在一旁的宫|女道:“宣萧笙进宫。”总得有个商量的人,慌乱中抓住一丝头绪,努力平复起伏胸腔促使自己尽快镇定下来。去找父皇……我抓下缱绻在脖颈间的狐裘肩帛绦带,扔给宫|女道:“去玄夕殿。”

  绾绾身形一跃拦住去路,平静道:“公主别去了,该说的话皇后都说过了,陛下此番好像是铁了心。皇后派奴婢过来是安抚您,不要冲动误事,陛下那边她会再想办法。”

  “她?她恐怕巴不得将我嫁得远远得。”冷声嘲讽道:“怎么,夕颜不再身边她是太闲了,又来管我?”绾绾挪动了下嘴唇,终究缄默。

  我脑中乱糟糟得,如麻思绪中抓回一丝心念,疯了似得朝玄夕殿跑,任凭绾绾和宫娥在背后追赶。雪花飞旋着从脸颊擦过,带着刺骨寒风。以前总是觉得江南水乡风雨婉转柔媚,不曾知激烈碰撞后也会这般凌厉。

  “公主……”狂烈的叫喊声渐渐飘渺悠远,淡紫色缎皮靴子踏在松软积雪上,步履艰深,越来越快。仿佛这身体已经不属于我,其中迸发出的疯狂热烈那般陌生,又好像潜藏多年的鬼兽被唤醒,支配着……没有人能阻止我,追赶得是未来。我如此憎恨这座宫宇,却至死也不想离开。

  第23章 二十四

  玄夕殿内歌舞升平,管弦丝竹暖曲,莺歌燕舞软舞。我拨开色泽妖冶的衫裙,紊然步履被我搅乱,袅袅音律淹没在娇声呼叫中。歪坐在蟠龙金椅上的人被酒酿熏染的迷离目光中生出薄怒,我冷冷地看着他,将欲溢出的眼泪生生憋回去,“凭什么?”字句清冷如飞扬在殿外的冰雪,没有一丝温度。

  “公主,你……”李建成从坐榻上起来,自然地挡在我和父皇之间,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将他推开,冷声道:“我不要嫁给什么突厥王子,你做梦都别想将我送出去。”

  “放肆!”手掌猛拍案桌,将酒樽瓶盏震落,跌在地上发出清凉的碎裂声。偌大殿宇内静谧无声,太监宫娥战战兢兢跪了一地,皆摒声敛息,生怕稍有差池糊里糊涂送了命。这些年,因为君王怒火命归黄泉的冤魂恐怕整座江都宫都会填满。“你身为大隋公主,帝女贵胄,享尽天潢尊荣,理应有为边疆安定,两国邦交牺牲的觉悟。古时昭君仅为宫眷都能附身出塞,天下姓杨,你也姓杨,为大隋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那。”

  我略一扬头,对上那双喷薄欲燃的眸子,“王昭君只是个姬嫔,本宫乃金枝玉叶,身份岂是她能比得。自古以来多有天朝与番夷和亲,可还未曾听说过用货真价实的帝女,就是当年与启民可汗联姻的义成姑姑也只是宗室女。怎么?父皇不是英明神武拓疆辟域,如今竟也沦落到靠嫁公主讨好突厥了吗?”

  随着那一声凌厉刺耳案桌上仅剩的东西都被扫落到地上,跪了一地的人将头埋得更低。李建成伸出的胳膊僵在半空中,愣怔了会慢慢收回,退至一边。事已至此,即直犯龙颜,他也无能为力了。

  “再说一个字朕就杀了你!”他果真抽出了佩剑,明晃晃的剑刃慢慢靠近我的脸。身后的人忧虑紧张地凝视,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笑,冰冷单薄的唇角终于溢出支离破碎的笑音,回荡在殿宇内,空洞寂寥。原来即使身为天子,束手无策时也只能以死来震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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