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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荒(12)

许长生不安的心又稳住了,面带喜色连连点头:“是,曼山,我答应过你一辈子都会对你好,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许长生对顾曼山永不变心!”

顾曼山仍是斜斜挑起眉眼对他微笑:“那我若一辈子都不愿意呢?你便一辈子也不碰我?”

许长生登时面如土色,好勉强才能挤出一个苦笑:“曼山……对着真心喜欢的人,哪个男人能做和尚?你真舍得这样折磨我?”

顾曼山沉默片刻,才浅笑着回他一句:“许长生,你真会说话。我原本以为……呵呵,我太笨了。我怎么会舍得让你等太久?你放心吧。待会我就给你。”

许长生惊喜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曼山果然也是喜欢自己的,只不过有点小小的迟钝,这也非常可爱。

顾曼山再深深的看他一眼,说话的语气已经带上黏腻妖媚的味道:“长生,我先上去等你……”

许长生目送顾曼山美妙的背影慢慢移出视线,不舍得收回目光,又不敢再盯下去,只好把整颗头人都埋进温暖的泉水中,估计对方已经走远了才乐极生颠,在水里好一阵上窜下跳,狂舞着双臂小声乱叫:“太好了!哈哈!他是喜欢我的!他喜欢我!”

这段感情进展真快,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看来他是天下最好运的人了!

独自一个人在温泉里疯够了,他才努力让自己逐渐冷静下来,这样幼稚的一面可不要被曼山看到,在单纯的曼山心里,他可是一个值得依赖终生的大男人,绝不能变成一个狂燥冲动的小毛头。

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平稳到正常频率之后,他施然跨出水面走向岸边,眼睛搜寻过一圈才怔住——他先前放在岸边的衣物不翼而飞。

啊,肯定是曼山跟自己开玩笑,这里也没有别人,许长生忍不住微笑着开声叫出对方的名字:“曼山!你把我的衣服藏起来了?快出来!”

除了鸟儿鸣叫的声音,四周一片静谧,他叹了口气,顺着曼山的童心陪对方玩下去:“好了好了,我认输!快出来吧!”

叫了起码十来次,曼山仍然没有回答他,他这才有点惊慌起来,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外,难免没有什么危险的动物之类,难道曼山出了什么事?

背后不由自主掠过一阵寒意,他当即赤条条的冲上岸,向着他们之前停留过的果树群跑去。

在一颗高高的果树下,他找到了自己凌乱却完好的衣物,只是没有看到曼山的影子。他的手开始轻轻发抖,如果是猛兽侵袭,自己的衣物会保存得这么完整?

他把手伸进衣兜里一摸,面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怪异,那片五彩羽毛不见了。猛兽不可能有这样高的智商。

他焦急又害怕的叫起曼山的名字,满山遍野找寻对方的踪迹。

好几个小时过去,天色慢慢变黑,他的心也一步步跌进了寒冷的谷底。

第17章 获罪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猜不出曼山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做错了事,他可以改,为什么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斩钉截铁的判了他死刑?

对于一个刚刚才尝到初恋滋味的人来说,这样的处罚未免太重,也未免太莫名其妙了一些。他整整一夜都没法想通,坐在山顶不断询问自己错在哪里,一直坐到了第二天早上,傻傻地看着太阳从山脚下升起。

没有那片羽毛,他什么也不能做,哪里也去不了,而曼山此刻却可能早已在千里之外。

自己要花费多少精力多少时间才能再次遇到对方,把想了一夜也想不通、就算花更多时间也不能想通的问题,通通叫曼山回答给自己听?

没有曼山在身边,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变成了孤魂野鬼,飘来荡去也找不到归处。

昨日还觉得是人间仙境的青山绿水,已经变作无法忍受的空寂之地,尤其看到连飞过的鸟儿都是一对一双,也只觉得是带着炫耀的恶意讽刺。

“连你们都笑我!滚开!”他狂吼着对那些无辜的鸟儿一阵乱骂,踉跄逃离了无人的山顶,途经山间的小溪时无意看到自己的倒影,水面倒映出的那张脸充满愤怒与伤心。

他这才意识到,其实他根本就明白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曼山获得了永生,偷走了他的五彩羽毛,他的利用价值已经消失殆尽。

几天以后,山脚下繁华的市镇里出现了一个疯疯癫癫的陌生人,他拉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痴痴询问:“你有没有看到曼山?他长得很好看,跟我差不多高,他已经丢下我好几天了……”

心生恐惧的路人们往往掩面绕行,力求避过这个胡言乱语的疯子,但他仍然守在每个人数最多的路口,再后来连官府都被惊动,不得已派了官差把他抓起来丢进大牢。

他即使在大牢里也询问每一个遇到的人,甚至每天都会重复骚扰大牢里的守卫,“大哥,你有没有看到曼山?他跟我差不多高,他长得很好看……”

午夜时分,深牢大狱中闪过几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狰狞的面目显示他们并非凡尘中人。

他们飘过守卫和其他囚犯身边时,人类只感觉到身后掠起一阵阴风,回头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忍不住牙齿打战的两名守卫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缩紧身子,以颤抖的语调嘻嘻哈哈了几句,企图把心头莫名的恐惧冲淡一些。

被单独关在一间囚室的许长生望着头顶小小的天窗,幽幽的月光从窗口透进,只显一片凄迷。

他想起传说中的嫦娥,偷走灵药的那一刻她可曾后悔歉疚,飞升之后的独孤寂寞又可曾让她怀念被自己抛弃和背叛的那个男人?

身后有微风逼近,敏捷的听力让他可以辨别对方是来自哪里。做过的事迟早要还,现在的他也根本没有必要躲藏,在这个他已经一无所有的世界,他的处境不可能变得更差。

“许掌簿,请——”

许长生慢慢转过头,带领鬼差的竟然是他乡故知马脸兄,这可是他许多天来唯一见到的熟人。终于有人愿意跟他讲话,他都快闷疯了。

马脸兄丑陋可怖的面貌看起来十分亲切,许长生笑着向对方点点头:“好,来吧。”

马脸兄叹了口气,将粗重的锁链套在他身上,言辞竟然还是很客气:“许掌簿,得罪了!”

许长生动也不动的任由枷锁加身,也学马脸兄惆怅的叹口气:“你不用再叫我许掌簿,我只是罪犯,阎帝很生气吧?对不起,连累你了。”

看到许长生并不挣扎,马脸兄挥手让几个鬼差退开,对许长生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许掌簿,你一天未被判罪,一天便是阴司掌簿。阎帝他老人家处事公正严明,并无迁怒他人,只是……你须得顺服认罪才好,切莫固执顶嘴。”

许长生跟随马脸兄一步步走出脏乱的囚室,前路必将更多灾厄,不过又有何惧?在他已经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之后?

“多谢马面兄良言相赠。”他学着古装片里文绉绉的答谢之辞,心里倒是真的很感激,对方与他不过点头之交,这番交待却表露了真正的关心。那个自己一心记挂的人又会不会替他有一点担心?甚至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注视着马脸兄拿出一块令牌掷在地上,他们面前出现了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甬道,许长生不发一言跟在马脸兄身后走进这条窄道,其他的鬼差陆续跟上。

浑浑噩噩的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就似走过了他短暂的一生,途中风景凄艳阴冷,他又一次见到路旁大片正在盛放的彼岸花。

传说中阴曹地府的酷刑无非是刀山油锅,他很可能要一一体验,这也算种难能可贵的经历吧。

被带进去过两次的阎罗大殿上,许长生顺服的跪地俯首,阎帝的声音冷酷而遥远,他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每听到一句“你可认罪,”他就用力的点点头,大声回复:“我认罪”,这样就可以了吧。他的命运应该早就被阎帝安排妥当,这番表演是不可缺少的过场罢了,用以警戒他人。

“许长生,你身为阴司掌簿,竟执法犯法,犯下这弥天之罪。现革去你掌簿一职,再将你从冥界除名,收回你长生之体,历经十八层地狱之刑方可再入轮回。你服也不服?”

十八层地狱?全部玩一遍?许长生突然想到电影里少林寺出寺时必须闯过的木人巷和十八铜人。

反正都是鬼了,地狱又如何?自己都应该不会觉得痛了吧。

“我服。那个……罪民许长生叩谢圣恩。”

在他略带俏皮的说出这句话时,跪在他身边的马脸兄身体似乎震动了一下,看着他的表情变得很诡异,还倒吸了一口凉气。许长生这才有点心头发毛,望着马脸兄致以询问的眼神。

“……”马脸兄没敢在大殿上开口讲话,恭恭敬敬的对阎帝磕完头就拧起他往殿外拖。

被马脸兄押出殿外,对方才看着他深深叹气,伸手从怀里掏了一下,再重重握住他的手:“前路苦厄,你自己保重。我言尽于此,若有缘他日再见,望你魂魄仍齐,不忘旧友。”

与对方紧握着的掌心虽然没有半点温度,却能感觉到一样硬硬的东西,马脸兄真的把他当作朋友,还要送点临别礼物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