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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荒(27)

许长生举起手指“嘘”了一声,轻声把他们叫到一边,以严厉的表情交代了他们一番话。

两个小太监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如捣蒜的拿性命担保:“小的们谨遵圣喻!无论谁来也不放!”

许长生自腰上解下一块玉佩,交给其中年纪大些的那个:“好好拿着,若有人为难你们,便以此物代替朕,见朕随身之物,如朕亲临!”

“是!”那小太监连忙应了,毕恭毕敬的收起那块玉佩。

许长生稍稍放心,挥手让他们守在门口,这才轻手轻脚的跨进内室之中。

顾曼山双目紧闭,只有两排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面上表情极为焦急紧张,似是做着什么噩梦,嘴里也含糊地说着梦话。

许长生凑近耳朵,才听清对方口中所唤的名字:“长生,别……长生……别跟我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别逼我!”

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双眉也紧紧皱起,随后便突然睁开眼来。

看到许长生的那一刹,他眼中竟是隐有恨意,只是须臾之间便淡去了,转而露出困意未消的笑容:“长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许长生心中发颤,方才情人眼中的那股恨意他是看得清清楚楚。曼山虽然身中法术,忘了从前有多么讨厌他,在梦中却仍是怨他恨他的。那叫潜意识,他在遥远的时代曾经学到过。若是有那么一天,曼山能够回复记忆,真不知要怎样把他千刀万剐。

顾曼山见他眼神发直,不由伸手轻触他的脸颊:“你怎么了?好像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朝中政事太多,你又烦得很了?”

许长生这才挤出笑容,握住顾曼山的手以指抚摩:“嗯,就是那些朋党之争。我亲政以后提拔了许多年轻官员,他们经历极浅,受不住那些老狐狸的说服撩拨,一不小心便要卷进各种势力争斗,白白送命的大有人在,真是可惜。”

顾曼山听得半懂不懂,只顺着他的话头微笑:“嗯,总之你少操些心,啊……你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许长生吃了一惊,他如今不过弱冠之年,“真的?你给我拔下来看看。”

顾曼山伸手用力一拔,果然有根银色发丝捏在他手指之间,许长生只看得苦笑:“看来皇帝确实不好做。若是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做这份苦活,还是当个平凡百姓最好。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又能跟你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顾曼山想了想才轻轻摇头:“做什么人都苦,世间哪有那许多快活。除非能远离俗世,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其他一个旁人也不见!啊……除了千羽!”

许长生刻意露出满面醋意,伸手在他鼻上一刮:“你就记挂着千羽!”

顾曼山伸了伸舌头,粉色的舌尖看得许长生一阵心动,正想压下头猛亲下去,耳中却突然浮现那个女子幽怨的话语。

“皇上,再过几个月,你就要做父亲了。虽然你不想要他,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臣妾知道你心中只喜欢那个人,臣妾也甘愿与他安然共处。皇上,我要的已经得到了,再不求其他。我若能给你生个儿子,他会是本朝下一个皇帝,是不是?”

他那时说不出别的,只能点头应诺:“嗯,无论你生的是子是女,他都是我唯一的子嗣。皇位绝不旁落,你放心吧。”

虽然他和那个女子都没有谈及私情,但那一夜曾经发生的事真切存在,她腹中的生命更是无法抹去的铁证。

他只要见过了那个女子,再见到曼山时便会满心罪恶,连本该旺盛充盈的情欲都会消退,但如此又会更加伤到曼山。

曼山已比从前敏感太多,只要他面色稍有变化,或是态度稍稍不自然,曼山都会随之情绪低落。

许长生勉强保持着笑容,仍是对着顾曼山唇上吻了下去,以酸楚的柔情代替了原本的欲望。

一吻过后,两人对视良久,都觉这等温暖缠绵的感受也很不错。他双臂温柔地抱住曼山极细的腰肢:“你又瘦了,最近吃得不好吗?”

“你叫人送来的补品太多,我实在吃不下,胃口反而差了些。”

“啊,罪过罪过,我明日就给你换些你喜欢的民间小吃如何?”

顾曼山这才灿然而笑,“恩!我早就想说了,只是怕你不高兴。”

许长生轻抚他银色的发端:“你想要什么都只管开口,我绝不会对你不高兴。”

第39章 流年

时间一点点缓慢又令人不知不觉的流逝着,回头看去也似乎并没有过多久,屈指一算却已转换几个春秋。

顾曼山已经在宫里住了两年有余,这两年之中许长生都待他很好。

自从搬出了许长生的寝宫,顾曼山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但长生每日不管多忙都会去陪他一会,这么久以来风雨无阻,少则是半个时辰,多则整整半日,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已经是可以为情人所作的极限了。

那两个伺候他的小太监也大了两岁,比从前各加忠心体贴,两年中并非无人来到他宫外骚扰或者刺探,却一个也没能真的走进殿来。

唯一被他们放进来的人只有宁千羽,但千羽已经太久太久没来了。那一次出京散心还不到两月,千羽就回来探望过他,走之前悄悄送了件礼物给他,还叫他连长生都不要说。

那是一片美丽的五彩羽毛,看起有点眼熟,但他又想不起到底在何时何地见过。千羽告诉他那是自己最珍贵的礼物,只送给真正的朋友,他若有一天身陷险境,就把这片羽毛抛向天空,那时千羽不管身在何处都能帮他。但若不是最紧急的关头,这片羽毛就没有作用。

千羽那一次走了之后便再也没来过,长生说千羽是跟另一个人一齐离开。那个人千羽爱过也恨过,爱恨都耗尽之后才抽身而去,千羽早已从那段往事中走了出去,那人却在数年后又对千羽纠缠起来。两人间的一堆乱帐难以理清,千羽躲了一阵,如今终于相通了,自己回来把那人拧走了事。

顾曼山听长生讲着千羽的故事,间中偶尔好奇的提问:“他这次来看我,为何选在你没来的时候?他可以与你一起来啊!”

许长生面露尴尬,笑得勉强:“呃……我插手管了他与那人的事,他有点生我的气,还有……总之他临走前大骂了我一通,当然不肯跟我一起来。”

顾曼山转了转眼珠,心中寻思千羽为何要送那个礼物给自己,嗯……肯定是在恼恨长生,如果长生以后欺负自己的话,千羽就插手帮助自己反欺负回去,好报复长生这一次犯的错。既然如此,自己就听千羽的,别把这事告知长生,否则被千羽知道了就会更加气恼,以后都不理睬自己了怎么办。

可惜他这么听千羽的话,千羽还是没再来看过他,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千羽没能来京城看他是因为对那个人回心转意了。如果千羽跟那个人可以再到一起,世间又多了一对圆满情侣,身为千羽朋友的自己,也绝不会怪对方重色轻友,而只会为他们的幸福感到高兴。

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长生,长生却是政务繁忙的一国之君,在长生不能陪伴他的时间里,他当然也会寂寞憋闷,长久的不出宫门一步会让人发疯。

长生待他最好的一点就是,时不时会抛却帝王身份,选在夜里陪他偷偷跑出宫门游玩。长生对他三令五申的交代:任何事都要他们俩一齐去做,千万不要自己一人独自外出,世情险恶难测,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长生便只有以死相陪。

长生说得这么严重,他只好乖乖听从,看着对方紧张的表情,他心中浮起的全是幸福和满足,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他再也不求别的了。

京城的夜市真是又好玩又热闹,他最爱街头小吃和各种小玩意儿。面人、糖葫芦、馄饨、蒸饼……凡是宫里很难吃到的风味,他都拉着长生跟自己一起品尝。

其实街头小吃哪有宫里御厨做得好吃,但吃着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眼里只有彼此,没有朝政宫廷,没有其他烦心的事与人,就像长生曾经告诉过他的最初。

他听长生说了很多次,但心里一直想不起,这让他有点恼恨不安。自己不应该忘记,如果他们的过去真像长生说得那么动人。

尤其在寂寞地等待着长生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找回自己的过去,难以消磨的时间唯有用记忆来填满,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他生命的残缺。

他比从前更加频繁的思考,企图从睡梦或者冥想中找回点熟悉的影像,也许这样确实开始奏效——他的脑海中终于闪过了模糊的片段,其中有他,也有长生。

他们一起坐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长生看着他的眼神充满爱慕与怜惜……长生的手里躺着一片五彩羽毛,他睁大眼睛看着羽毛慢慢变大……

顾曼山用力的甩甩脑袋,还想回忆起更多,可剧烈的头痛把那些片段全部赶走了。即使如此,抚着头的顾曼山仍然充满惊喜,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件事告诉长生。

他冲出自己小小的偏殿,到门口才又折回去,戴上了晚间出去时常用的那顶纱帽。

忠心的两个小太监都不让他出宫,说是皇上交代,切不可让顾公子独自涉险。顾曼山又是欣喜又是心急,哪里还愿意等,手往殿里面一指:“我不敢再进去!殿里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