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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荒(45)

宁浅舟脸色微红,顺手接过那包东西。打开一看却是许多无法识得的紫色花瓣,散发着一阵淡淡清香。

他愣愣地看向千羽。对方只笑着伸手抓过几片塞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去才开口说道:“这种花很难找到,也很好吃,你只管试试。”

他面有难色的丢了几片进口,其味果然略带清甜。他大为吃惊,也学着千羽咀嚼起来,只觉那花瓣又香又软,甚好下咽,这才露出笑容点头赞叹:“嗯,这是什么花?我却未曾见过。”

千羽想了一想,轻轻摇头:“这种野花只长在极为阴暗幽深之处,见过地人本来就很少,也没什么人愿意给它起个名字。我那次路过花旁。它向我自夸味道清甜,可治病强体,我便带了它出来。看看能不能把它种在其他地方。”

宁浅舟听得笑了出来,千羽如此说话实在可爱得紧。便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一般。

“呵呵。不如我给它取个名字吧。千羽,它颜色深紫。花瓣层叠如云,叫它紫云如何?”

千羽笑眯眯地点头道:“好啊……哦,它叫我替它谢谢你,还问你能不能带走它的种子,在人间好好播种?”

宁浅舟更觉莞尔,欣然应诺:“好……既然是千羽喜爱之物,浅舟岂有推脱之理?它地种子呢?你只管交给我……待你我重逢之日,我宁府后院中定当开满紫云花,我便会站在花丛中迎接千羽。”

千羽身子微震,停住脚步,灿然的双眼直直凝视他面上笑容,“……嗯,紫云花……是个很好听地名字,你的姓也很好听……浅舟,我多则十日,少则三日,必会前去宁府寻你。你昨日说过地方,我不会忘的。”

宁浅舟大喜过望,也不及细想三日内如何能从此地到达宁府,连他自身也不可能这般快捷便回到家里。

千羽握着他的那只手并非放开,另一手又伸入怀中拿了一物交与他:“这个小布包内便是紫云花的种子,你且收好了。”

宁浅舟极为郑重地接了过来放进怀中,心里全是喜悦期待之情。

两人一路笑语,心中对彼此地好感越发深浓,到得终于行到大路旁告别之时,仍然十分的依依不舍。傻乎乎的站在路旁聊了许久,经过的马车都已错过了好几辆,千羽终于红着脸提醒浅舟道:“太阳都到头顶了,浅舟……”

宁浅舟恍然“哦”了一声,只是不肯放开对方的手,看此时左右无人,竟大着胆子凑过脸去,在千羽面上亲了一口。耳中听到千羽低低的惊呼声,他自己也面红耳赤低下了头去,良久才感觉掌中所握的那只手轻轻一动,面上也传来一种温软滑腻的触感。

他登时又惊又喜,整个身子竟一时间动弹不得,耳中听得千羽略带羞涩的语声:“浅舟……你们人间也是这般……这般表示地吗?我……我们这便算是结下了爱盟,从今以后,你可不能反悔。”

宁浅舟迷迷糊糊的听着这番言语,以为千羽只是跟他暗示表白,当下便顺着千羽的话尾应道:“嗯,我绝不反悔!”

正午耀眼地阳光下,千羽本就紧靠着他的身子再贴近了些,一手托起他下巴与自己地面容相对,嘴唇凑过来重重吻在他唇上:“嗯,我也不会反悔。我们已然立下爱盟,浅舟,哪怕我们并不同族,本是天涯海角之隔,我也要跟你在一起了。”

宁浅舟心中虽然并不相信千羽所说地什么羽族,但略一寻思便能推千羽话中之意。千羽出身非富则贵,又甚少涉足外界,此时对他立下这等盟誓,日后定要与家中大闹一场。千羽说过,他的父兄都喜欢杀人,那么定是位高权重地大官了。自己与千羽相识不过一夜,便彼此立下这等重誓,若是害了千羽和宁府的人却又如何是好?

他想到此处才知害怕,一身冷汗涔涔而下,但千羽望着他的眼神那般热烈纯真,竟教他说不出怯懦退避的话来。

正在这难以决断的当口,又一辆马车驶到近前来,他稍稍往千羽身旁退开一步,眼神瞄向那辆路过的马车。千羽也立时移开身子,向那辆马车用力挥手,看车把式勒马停步,才语声微颤的对宁浅舟道:“时候不早,浅舟,你上车吧。我……我也要回去了。”

宁浅舟这便上了那辆车,上车后又心神不定的掀帘回看---那方才还对自己恋恋不舍的美貌少年却已杳无踪影,犹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第66章 时移

山中方一日,人间已千年。自从宁浅舟回到了宁府,至今已然度过漫长的三年。

刚刚回到宁府的时候,他深深记挂着心上的那个少年,每每想起那惊险浪漫的一夜来,他都又怕又爱,唯恐给家人带来危险,却始终期待着对方真的来寻找自己。

他想再见到那个如梦如幻的千羽,又害怕家人被自己所累,竟用上了许多借口,劝得全家老小搬离了老宅,只留下他自己一人住在空荡荡的大宅之中。

他明知自己所为甚是荒唐,莫说是千羽口中所说的十日,几个月都过去了,那少年肯定不会来赴约了,但他还是忍不住私下请人追查,甚至还亲手画了许多幅千羽的小像,叫那些人远赴多个大城四处打听。

花费了许多钱财都是泥牛入海,这世上彷佛根本没有一个叫做“千羽”的人,但那一夜明明记得无比清楚,带回来的紫云花种子也是真的。他心情郁结难解,根本无心再求科举,整日里流连在后院种植那紫云花的种子。那些种子也甚难伺候,起初种下去总是死掉大半,到了秋冬季节,后院久不见阳光,它们才长出几根细细的枝苗。

折腾了大半年,他精神恍惚、人也憔悴不少,渐渐怀疑起自己当初只是做了个梦。家人也很是牵挂他,屡次唤他搬去同住,他本已收拾好包袱,静思一夜后却又留了下来,只给家人捎去了一封信,说自己学业荒废已久,需得好生温书。来年再考科举。

独自一人等待着那个失约的少年,他已从原先的又怕又爱,变作了满腔怨恨。回忆起对方那一夜的音容笑貌。他已不再喜爱牵挂,只是仍然放不下、不甘心。自己为对方浪费掉的大好年华。他还是想要见到对方,彼此当面对质,让对方解释清楚,为什么要如此恶毒地耍弄他。真情本是天下间最难寻之物,他那般轻易便献给了那个少年。结果徒染相思,痛苦不堪,对方却不知在哪里快活度日。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年,他已是形销骨立,弱不禁风。家中老父派遣下人来看望他时,直吓得魂不附体,赶紧请了大夫为他出诊,又写信让老爷带着全家老小都回了旧宅。

宁浅舟病恹恹的在床上躺了两月,能再度清醒起身时竟已是一个陌生女子的丈夫。家人见他久病不愈。竟给他娶了一门媳妇冲喜,加上四处寻找名医给他诊治,他这沉疴也就好了起来。

等他可以出门走动几步之后。他那个明媒正娶地妻子立刻便与他同房而住。他发了几回脾气,在书房里过了几夜。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何人守身。竟对着寒灯冷月大哭一场。又过了几日,他终是搬回房中。与他那个半买半娶的妻子正式圆了房。娶妻一年,那温柔地女子仍是一无所出,父亲与妻子都开始劝他纳妾。他自身倒是无所谓了,娶了一个便能娶第二个,只是这一次所娶的人须由他自己挑选。

他那时已恢复了旧日的强健清俊,气色也好上许多,宁府本是城中大户,此次纳妾反而比原先娶妻顺利得多。他千挑万选,娶进了一个小家碧玉,那女子年方二八,面目其实并不如何美丽,只是一双眼睛黑如点漆,温婉之余又带了些童稚天真,肌肤也是好得出奇。

这位小妾初进门时,甚得宁浅舟的爱宠,不但与她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百依百顺,还想带她去后院一起亲手种花。可这位小妾偏偏近不得花草,一靠近便觉全身发痒,严重时身起红疹、鼻子不住的打喷嚏。如此反复得几次,宁浅舟竟对她了冷淡下来,这位小妾入门方才两月便身怀有孕之后,他又娶进了第二个妾。

第二个小妾也不过十六岁年纪,却是城中一个颇有名气地歌妓。虽说这个女子是卖艺不卖身,但毕竟出身妓院之中,宁老爷心中甚为不悦,她进门的那日乃是从后门抬进宁府,幸好夫君宁浅舟对她甚为宠爱,尤其喜欢她那幅无遮无挡的放肆性情。

宁浅舟与他的三夫人私下相处时,总是准许她什么也乱说,却不喜欢听她唱小曲。她本以唱曲闻名,但实在不喜欢抱着琵琶凄凄切切的唱曲,反而喜欢与客人天南地北的胡乱吹牛。她遇到的客人之中,也是如今的这位夫君最喜欢与她说话,每每说笑到酣畅之处时,他便深深凝视她的笑容,凑头轻吻她绯红地脸蛋。

可惜好景不长,某日宁浅舟叫她陪着去后院种花。她本爱花草,这也是夫君极为赞赏之处,可是一到了后院,她便看见角落里一丛丑陋矮小的枝苗,连花苞都是深紫到发黑的颜色,令她皱眉低叫:“这种花叫什么?真丑!院子里有了它简直煞风景!”

就这么一句话,宁浅舟竟听得面色大变,沉默半晌才冷冰冰地对她说:“你走吧。”

她着实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她平日与夫君都是这么说话地,当下甚觉委屈的辩解起来:“浅舟,我错在哪里?你说了,我自然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