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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荒(92)

程亦亭微笑应道:“千年之后……我也不知如何,总之两情相悦实属难得,总该尽力坚持到底才是,如此也就无悔无憾了。”

顾曼山沉默片刻,微微躬身对他施了一礼,“山高水长,请多保重。今日一别,但愿日后再见时,你二人仍能不离不弃。”

两人笑着对看一眼,齐齐抱拳还礼,“承顾先生贵言,多谢!”

历经这番惊情别离,程亦亭总算能再次握住高季晨的手,心中好一阵甜中带酸,情意比之昔年两人初恋时还要深浓。

高季晨面上总带着微红,却不曾甩开他的手掌。即使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不过拉长衣袖稍作掩饰便罢。

程亦亭嘴角一直含着笑意,一路牵住高季晨去了自己下榻的那间客栈。只待住完这晚便与季晨远离繁华俗世,寻求仙人援手以解季晨之危。

两人一齐住进房间。谁也不觉饥饿,双眼只望着对方不得移开,坐在床上喁喁低语。说地话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无非是高季晨喋喋不休地问,程亦亭喋喋不休地答。他恨不得把前世里曾经度过的每一天都尽快讲给高季晨知道,好让对方能快些想起一若是只有他一人记得那些温柔缱绻,委实太过寂寞了些,因此讲得格外急切,唯恐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还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反复说着昔年地高季晨与自己一起时是如何温文可爱;对待他人又是如何性烈如火、无畏无惧。

高季晨本是一脸认真地听,到后来却渐渐有些迷惑起来,只觉耳中所闻的自己所为一切都殊为陌生。犹如并不相识地另一人。

他面上的神情也越来越不自在,终于皱眉插嘴问道:“亦亭……你当真没有弄错么?我……我当真便是高季晨?你说了这许多,我都想不起什么来。只记得你我……呃,只记得你看着我、抱着我……与我……”

话到此处。他面上红似火焰。低头不肯再说下去了。程亦亭忍俊不禁低笑出声,下腹更燃起一股汹涌的欲火。伸出双臂抱紧他的细腰,嗓音已变得粗嘎沙哑,“你若只能想起这些也不要紧,就算你脑子里忘了我,身子还是记得我的……”

高季晨虽然对旧事记得并不真切,一对上程亦亭此时地目光便软了身体,口干舌燥地倒在对方臂弯之中,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程亦亭见他眼神迷离的情动之态,知道自己再不用等待,当即伸手扯下床边帷帐,将彼此的身影隐藏于朦胧的遮蔽之中。

过不多时,并不太大的床铺微微摇晃起来,帐内传出低低地、令人心跳耳热的声音,陪衬着偶尔拔高的一声惊叫,随后是一片闷笑与打闹之声……

到得窗外天色黄昏,帐内亦云收雨歇,一双修长光滑的手臂从帐内懒洋洋地伸出,拨开帷帐挂至床边。

“啊,天都快黑了!季晨,你累不累?饿不饿?”

过了良久,帐内才响起低如蚊呐的声音,“不累……倒是饿了……可饿了也没法子。”

程亦亭心中一痛,回身低头吻上季晨再度变得干涩地双唇,“饿了就吃一点罢,我乃是妖体,只需修炼几晚便能回复。”

高季晨双目微睁,眼神中露出渴求之意,但想了一想之后便用力扭过头,“我不吃。我不要做鬼……我要做人。你这般救活了我,我毕竟与其他的鬼有点不一样,是不是?我可以在阳光下行走,若一直不食阳气也未必会死。”

程亦亭哪里舍得他这般受苦,仍将双唇对准他就要送上阳气,高季晨却倔强起来,伸手拨开程亦亭的头,“我不要!若我再食阳气,便压不住那些恶灵……我吃饱了,它们也就饱了,你怎地这么糊涂啊!”

程亦亭至此才恍然点头,只是看着季晨一脸难受的模样,自己也快活不得,只好做那无用之功,将高季晨地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口中轻声安慰道:“那便睡一会吧,我陪着你……”

高季晨虽然又累又饿,一时间倒也睡不着,短短几日之内发生了这许多事,他心绪起伏甚大,迷惑惘然之中夹杂着好些欢喜,直教一颗心都承载不起。

“亦亭……我有话问你。”

“嗯?”

“你……你方才与我……地时候,心里想着的是过去那个高季晨,还是眼前这个我?”

程亦亭微笑答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不都是那个季晨么?”

高季晨睁眼直直望向程亦亭面上满足地笑容,心中只觉妒意横生,竟轻轻地哼了一声,“你也说往事日久,你我的前生已然过去几百年,我又记不起从前的事了……我要你一心一意只待我好,莫要多提起过去的那个季晨,你答不答应?”

程亦亭愣了一愣,“我只想让你快些忆起过往之事,等你想起来了,便不会这般想了!”

高季晨双眼眨也不眨,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若我永远也想不起来,或是根本不愿想起来呢?你会不会变心弃我而去?”

程亦亭苦笑摇头道:“我怎会对你变心?你我两情相悦、缘定前生,彼此立了誓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你想不起来便慢慢地想,我总有一天能寻到法子令你回复如初。”

高季晨深深看了他一眼,身子微微发颤,嘴唇掀动几下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闭上双眼低声道:“我困了……先睡一会。”

第136章 裂帛

程亦亭虽知季晨心中对旧事很有些迷惘,但总想着唤起对方的记忆便能将难题迎刃而解,因此不管季晨如何不愿意听,他都装着傻视如不见,只要季晨心情尚好之时,他便抓住机会旁敲侧击。

两人在那客栈同住一晚后就退了房,程亦亭特意带着高季晨去买了两匹骏马。高季晨很是奇怪,问他为何不用马车,程亦亭只道两人过去都甚爱骑马,也都擅于骑术。

高季晨立时沉下了脸,却也未曾与他争吵,只紧抿着下唇转身上马。谁知那马儿脾性甚烈,高季晨又委实记不得驯马之法,一人一马纠缠片刻,马儿竟扬起后蹄将之狠狠踢开。

程亦亭早已上马,回头一瞄才被吓得下马奔来,扶起高季晨心疼不已地问道:“季晨,你没事吧?不如我们换骑可好?”

高季晨用力推开他的搀扶,望向他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明知我不会骑马,也不扶我上去!”

程亦亭甚感冤枉,一边扶着他跨上自己所骑的那匹马,一边小声辩解道:“你昔日骑术远胜于我,我哪里知晓……”

说至此处,他终于语声一顿,随即闭口,抬眼偷瞄高季晨此刻的面色。高季晨也正狠狠瞪着他,口中低声骂道:“你就只想着昔日昔日……我到底算什么?我根本不是你的那个季晨!我不会骑马、不会吟诗、只会无理取闹是不是?”

程亦亭连忙赔笑哄道:“莫气、莫气……呵呵,昔日你便是这个火爆性子。”

高季晨更是勃然大怒,趁着身在马上,抬起一脚踢在程亦亭腰间,用力虽不甚重却也绝对不轻。.“混账!说了不要再提,你偏要提个不停!”

程亦亭抚腰而叫,面上笑意未收、痛意已显。看起来十分滑稽,高季晨又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算了,上马走吧!”

高季晨的性子便是这一点最为可爱,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记不得过往旧事,这生来的本性却是半点也没有变。程亦亭想着想着便嘴角含笑。眼睛一刻也离不开身前马上之人。

两人自城郊马市直接离开那个繁华小镇,一路上虽然疲累倒也快活得紧。道路两旁树木众多、入眼皆是浓浓绿意,眼界开阔之余更觉天地极大,自由自在。

程亦亭对于两人到底要去哪里也没个确切的主意,只有先走回头路,去找到千羽那日现身之地碰碰运气。若实在找不到千羽,他再带着季晨千山万水去寻找仙人相助罢了。

高季晨也并不甚关心两人的去处,只要眼下时时能与程亦亭一起便觉快乐欢喜。连着好几日未曾吸食阳气,他虽也觉得饥饿困顿。但只要想着莫要再连累亦亭,便能强自压下那种邪恶地欲望。

他心中深深知晓,亦亭十分在意自己谋害人命之事。若自己再犯事端,亦亭定会大大的伤心。比起身体里想要吸食阳气的渴求。更难以忍受地是脑中那些阴暗痛楚的呻吟。只要一静下来想事,他整颗头便有如千斤之重。

他总会妒忌那个曾经地自己。即使明知如此很是荒谬,但每每看着亦亭说起昔日的季晨时那一脸甜蜜笑容,他都感觉不到那个人正是如今的自己。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他在亦亭眼中不过是个影子,亦亭透过他的脸怀念着一个他并不熟悉地人,那个陌生的少年才是亦亭舍命相爱的伴侣。

只是,这些如毒蛇般可怕的念头每每被他强压下去,与亦亭多处的时间一日多过一日,他便一日比一日更舍不下亦亭。若是质问亦亭的次数太多,惹得对方心烦起来,干脆承认了只拿他做个替身,他就再也没有理由待在亦亭身边了。

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面上一会儿开心大笑、一会儿闷闷不乐,自己都深觉厌烦可恶。程亦亭却仍是待他好到极处,简直百依百顺,说的做的都只有关心体贴,看不出半分作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