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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冬(86)

两人转身去抓他母亲,他一脚踹过去,正要踹下一脚,另一边的人抄起一根棍子,猛捶向他的腿。

仿佛听见一声碎响,他目眦欲裂,狠狠砸出一拳。

警察赶到后他立刻被送医。

他咬着牙,疼得汗流浃背。身上大大小小伤痕太多,腿伤最为严重,医生检查拍片后确诊他右髌骨粉碎性骨折,碎块太多,伤情过重,需要进行手术处理。

母亲哭嚎不止,他用英语问医生:“会残吗?”

医生回答:“要看你术后情况,一般髌骨骨折,后期康复训练得当,基本能恢复行走能力。”

他没能被立刻安排手术,疼得无法忍受,他让医生给他打一剂止痛针。

稍缓后他让母亲回去:“你呆这里也没用,回去把旅馆收拾一下。”

“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母亲含着泪,内疚道,“都是我害得你,你要是早点上飞机不就没事了。”

他动不了腿,撑着手臂往床头靠了靠,吃力道:“行了,这次能把事彻底解决了就好,你回去先处理一下,我自己可以。”

母亲走后,他才发现自己手机没在身上。这一晚他独自睡在医院,止痛针的效力过去后,他再难阖眼。

手术排期在三天后,他这两天只能先忍。第二天母亲收拾了几件行李来医院,他问:“我手机呢?”

“哎呀,我出门的时候还让自己记着记着,结果还是忘了。”母亲道,“明天我再给你拿来,学校那边我让你爸帮你去请假。”

又忧心忡忡,“你这学期可怎么办。”

他闭上眼,汗从额角流下,他忍着没吭腔,但到了晚上实在没法睡觉,他又让护士给他打了一剂止痛针。

就这样熬过第二晚。

清早,母亲给他送吃的,把他的手机也带来了,手机早已经自动关机,他搁边上充电,吃完早饭后又接受了一通检查,检查完,手机已经能开机。

十几条未读微信,他先看置顶的这条,发送时间正好是他入院那天。

一句话没等读完,他立刻退出界面,拨通那边的电话。

响了很久,迟迟没人接,他挂掉重新拨,第二次仍响了很久,但最后总算接通。

他听到一声“喂”,他叫她的名字。

他听见她崩溃地恸哭:“我耳朵听不见了,我听不见了,我不能唱歌了,我想见你,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孟冬——”

他从没见她这样哭过,不止是伤心,更多的是恐惧和茫然。

“你回来……”她似乎只记得说这么一句话。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四周全是消毒水味,他满身伤痕累累,右腿无法动弹,他忍着剧痛承诺:“好,你等我,你等着我。”

次日,入院第四天,他接受了髌骨手术。

下半身麻醉,手术时间三个多小时,骨头用钢针和钢丝进行了内固定。下午麻药退去后,他腰部往下全都使不上力。

当晚仍然疼,他忍着没打止痛针,熬过一晚,第二天医生进他病房,让他尝试直抬腿。

起初他完全无法使力,医生耐性地说:“你慢慢来。”

医生托高他的右腿:“我现在放手,你自己用力稳住。”

他已经出汗,拧着眉,捏紧拳头,医生手一放开,他的腿立刻回落。

他疼得变色,缓过劲后说:“我再试试。”

第二次仍然不成功。

他尝试第三次抬腿,背后床单已经湿透,医生喊停。

母亲拿毛巾给他擦汗说:“不抬了不抬了,我们不抬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问医生:“我明天能不能出院?”

医生像听天方夜谭:“明天?明天你怎么出院?”

母亲说:“你出院干什么?”

他道:“我要回中国一趟,能不能坐轮椅出院?”

医生立刻否定:“不行,明天决定不行,你现在直腿都做不到,之后还要做曲腿练习。正常情况下,你至少一个月不能下床。”

他听后没有言语。

术后第二天,他再次尝试直抬腿,以失败告终。

第三天,他再次失败。

第四天夜里,他发起高烧,进行了各种降温处理,清早退烧,到了第六天,他夜里再次发烧,三小时后退烧。

术后第七天,他在医生的帮助下终于能进行直抬腿,他再次向医生要求:“我要出院。”

母亲立刻反对:“不行!”

他对医生道:“请给我安排轮椅,后续我自己负责。”

“你负责什么?你要负责什么?你怎么负责?!”母亲怒斥,“你现在给我发什么疯!”

他说:“我要回中国。”

母亲喊:“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他浑身是汗,抬腿几乎耗尽他全部力气,他闭上眼,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