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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春色(6)

作者: 遥舟无据 阅读记录

美貌极了。

絮絮险些看呆了去,一只腿支棱在地上差点摔了一跤。

薛辞移开挡在额上的桃花枝,伸手去扶她:“是一个颇凄美的故事。”只是到底不曾与她完整讲述过《钗头凤》的由来。

絮絮闭上眼,似乎听见耳边有喧闹声。

可是马车走得近了,只瞧见东倒西歪的印有“薛”字的红灯笼——而今已被风雨浸淫得惨白的灯笼面,一只垂在地上,半边塌陷下去。

一块蒙了灰尘的牌匾半半拉拉的,欲坠不坠。

檐角的燕子窝还在,可惜却是燕去窝空,絮絮还记得少时同薛辞捣蛋,作势要去掏燕子窝,被薛辞拦了。

高门大户的门庭向来威严,薛家公公为朝中重辅,却没像旁的显贵人家那般将偶然落在门户前的燕子逐了去。

薛辞说:“它落在这儿,也挺好的。”

絮絮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雕栏玉砌,繁华淹没,一切俱如云烟,那些热热闹闹的景象自面前溃散去,只剩下天街细雨,浇在了离人心上。

一点一滴,莫不如刀刃般利落,扎得人疼极了。

“薛家,如何了。”她是颤着嗓子问的,阿蒙看见娘亲探头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也不顾是在马上,便伸手要絮絮抱:“絮絮,抱抱!”

絮絮未动作,两眼盯着崔恕,不曾分移,阿蒙一愣,觉得絮絮好奇怪。

从前絮絮从不会忽视他的。

崔恕叹了一口气:“大小姐,这话以后不要问了,也莫再向任何人提起薛家,最好是忘个干净,连薛字也不再记得。”

絮絮扒着马车檐的手忽然失了力气,背后撑着她的力气轰然倒塌,万顷高阁一刹坍如尘埃。

那大约是死了吧。

也许如她无数次想象的那般,薛辞和其他人被割了脑袋,挂在城墙上,曝晒三天三夜。

只是她不晓得而已。

只有她不晓得。

“絮絮,我来接你回薛家。”他踏凡尘而来,骑着高头大马,一笑若艳阳,一笑又如深谷溪流,惹得她一颗心不听劝的乱跳。

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一刹那的花开。

“絮絮,从此你就是我薛家的媳妇了。”他眉眼温柔,惹得茶楼两旁的姑娘们尖叫不停,漫天而至的瓜果掷满了大街小巷。

絮絮娇怯地一抬手,丢过去用来遮面的绢扇,上头绣了一枝桃花。

他以口衔之。

而后薛辞从崔演的手中接过絮絮,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进了喜轿里。

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兰音,你回来了啊。”

絮絮挣扎着从回忆中脱身,抬眼看着面前的崔宅,觉得似乎更胜从前了。

崔演是坐着出来的,头上罩了锥帽,裹得密不透风,絮絮打眼便望见了他的腿,却没敢问,经年不见,便是再熟悉的人都有些踌躇。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哥哥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当年爹爹要与她恩义两绝,是哥哥瞒着父亲偷偷放走了她和薛辞。

“兰音,是不是生哥哥气了?”他仍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嗓音,即使在外头人面前冷得像块冰,可在她面前总是这般小心翼翼。

絮絮想说没有,可是越想说却越支吾不出声来,愣到最后,就只剩一双手握得跟榔头似的,邦邦硬地砸在腿上。

才知道,不是假的。

真的是哥哥。

“崔恕说你病得要死了,哥哥,他骗我的,对不对?我情愿你合着他们一起骗我。”絮絮蹲在崔演面前,探进他的锥帽里,搂着崔演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抹在了崔演新换的素袍上。

崔演拍着絮絮的背,而后把脸贴在絮絮发上:“他说的是真的,絮絮,我快死了。”

真诚到絮絮挑不出一丝虚情假意来。

“我永不会骗你的,在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真正相依为命。”他们是一奶同胞,一个胚胎里分来的两个男体女体,今生的命运都要连在一块。

“所以,絮絮,我将你寻了回来。”

絮絮不解,某眼中全是疑惑,崔恕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大公子,大小姐,外头风大,咱们进去再叙话。”

自新帝登基,崔家因有从龙之功,而今已经大不同从前了。

一路上絮絮没少听崔恕唧唧歪歪,像是硬塞似的想把崔家这些年的近况全灌进絮絮的脑子里。

高门显贵的世家嫡女,自然不像世人想的那般只知春花秋月。

絮絮是崔家嫡女,未出阁前的一言一行,皆是崔家门风。而从前风云莫测的朝堂局势,分庭抗礼的宁王与废帝,絮絮虽在闺围,可一样瞧得很清楚。

所以那时薛辞说要去扬州,絮絮才会如此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