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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犹可追[重生](92)

这人的语气实在有些可怖,荣焉忍不住瑟缩成一团,一双眼里满是惊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你不是来审问我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那人闻言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微躬身与荣焉对视:“你看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你父皇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话落,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伸到了荣焉身前:“看看这只手,它本来也跟正常人的一样,能提剑,能握笔,现在却只剩下这么丑陋的一个断面,永远地藏在袍袖里不敢见人。”

荣焉下意识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人的右手早已被不知什么利刃切断,只剩下斑驳的疤痕,看起来格外的可怕。他张了张嘴,小声问道:“你的手……”

“我的手?”那人将右臂小心翼翼地收回袖中,轻哼了一声,“这一切,还不是拜你那个昏庸无能的父皇所赐?”

荣焉从他歇斯底里地讲述中,终于清楚,这人与自己一样都是魏人,为避战火不得不背井离乡,却在逃难途中遭遇乱军,家破人亡,自己被砍断了右手,差点丢了性命。

他将所有的悲剧归咎于荣焉的父皇,那个失败的帝王身上。只可惜都城沦陷,罪魁祸首死于那场大火之中。满腔的仇恨无处纾解,就这个时候,荣焉被荣玄送到了徐国。

在他眼里,子代父过,便是理所应当。

所谓的审问都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人根本不在意是否能够从荣焉口中问出什么东西,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荣焉的机会。

荣焉甚至觉得,所谓的刺客,勾结太子谋反的密信,所有的一切都与这人有所关联,他蛰伏于徐国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找他想找的人去复仇。

然而就算眼下一切已经水落石出,都已经来不及,因为这人根本不打算放过荣焉。

他双目猩红,面上有憎恨也有狂喜,而后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荣焉的右手腕,用一种极轻,却格外恐怖的声音缓缓道:“现在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那我们,就从这只右手,开始吧!”

荣焉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腕,他的前额沁满了冷汗,怔怔地愣了半天,才终于确信,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前世的一场梦,自己并没有在那个阴冷逼仄的冷宫里,更不会再落入孙翌手里。

前世最后的那段时日,是荣焉一生之中最痛苦最绝望的回忆。

孙翌生生地折断了他的手腕,之后每一日,都会带着不同的刑讯工具出现,一样一样地用在他身上,逼他承认是自己与太子联手,刺杀寿光帝谋反。

孙翌就仿佛一个梦魇,在重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萦绕在荣焉的梦境之中,让他一度惶恐于入睡。

却也是因为那些让人无法喘息的回忆,让荣焉褪去了所有的天真烂漫,一步一步走至今日。

荣焉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心中忍不住想到,等将来,他一定会亲自感谢那些人,若是没有他们,他又怎么能坚持到今天?

睡意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荣焉靠坐在床头思索了一会,让自己完全从前世的梦中走了出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茶水,又就着水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推开帐门,天还未亮,目之所及仍是昏暗的一片。

朝阳在东边若隐若现,晨风吹在身上,隐隐发凉。

帐门口的守卫瞧见荣焉不由一怔:“公子,您……”

荣焉手抵在唇边,轻轻摇头:“睡不着了,随便走走,不要惊动别人。”

守卫稍有犹豫:“可是将军命我二人护卫您的安全……”

“劳烦二位了,由我陪着,不会出问题。”旁边的帐门不知何时打开,李页从内走了出来,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轻声道,“殿下。”

荣焉淡淡地笑了一下:“正好你醒了,那陪我到河边走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营地,一路往河边而去,顺着淙淙流水走了一段,最后荣焉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之前他就是坐在这里看着河里的梁稷,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睡好,荣焉的面色格外的憔悴,李页朝着他面上看了一眼,不由担忧道:“殿下,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当初二人离开都城逃亡的路上,荣焉就经常从噩梦中惊醒,直到后来他们离开陵州来到徐国,这种情况才缓解了许多。

李页并不知道荣焉噩梦的内容,只以为是与当日都城陷落一路被叛军追杀有关。想着大概是因为又回到了魏国,才将那些旧回忆重新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