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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绝恋之醉清风(4)

我更不明白的是世间情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许。

我独自关在屋子里三天,任谁来都没有开门,常常是我倚靠在门楣的时候,听得门外有长长的叹息声。这些年因不敢轻易触碰而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也随着娘亲信里的描述慢慢的清晰起来,原来那个皇宫里的人与事离我是那么远又那么近。娘她费尽心思把我送出了宫,很难不去想象皇宫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收起了那些沉重的险些让我抗不住的信笺,我将它们重新塞进了锦盒中,又藏入了檀木箱的最底层,做完了这一切,我深吸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门,便看到爹担忧的神情和布满血丝的双目,“雅儿,”他轻声的唤我,我偎进他的怀里,“爹,”我小声叫着,一遍又一遍,他抚摸着我柔软的发丝,“孩子,爹很担心你。”

我轻轻的靠在爹的身上,那些浓的似乎化不开的烦恼就这样伴着他温柔的怀抱而随风飘逝了。

一个月后便是清明,像是要映衬那首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有名诗句那样,霏霏雨丝飘飘洒洒,打在人们的脸上,头发上和心上。

我左手垮着竹篮,右手边是爹和如风,我们走在出城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男女老少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忧伤。

这条小路其实并不陌生,几年前爹也曾经牵着我的手,踏过这块荒芜的沙丘。也就是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他要我对着那座看似简陋但时刻保持着洁净的墓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里埋的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在这片杂草丛生,前前后后都是累累荒冢的区域中,娘亲的石碑格外的显眼,墓上长满翠柏,参天耸立,周围有花墙围护,坟墓和树木之间还罗列着一些石碑和石桌。

爹上前几步蹲下身体拔去了坟头上的几茎枯草,用衣袖抹了抹碑文。如风帮着我在墓碑前铺上一层厚厚的油纸,我把竹篮里的果品取出,依次放好。

再次站在娘亲的坟前,心潮起伏不定,她的一生都系在了她所挚爱的那人身上,可是死却不能同穴,很想亲口问上一句,明知这样的结果,她是否后悔,又是否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虽然她不会给我任何答案,但是血脉相连的心灵相通,可以预见即便是再来一次,这仍然是她无悔的选择。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我诧异的回头,那人右手握着拳头抵在嘴边,左手捧着一束淡紫色的五瓣花朵,奇怪的是他竟然是个上了年纪的金发碧眼的洋人。

“沈先生是来祭拜若涵姑娘的?”他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若不是他正对着我们说话,根本想象不到是出自他之口。

爹爹微一颔首,“想必艾伦先生也是。”

那被称作艾伦的洋人没答话,而是把那束花儿搁到了娘亲的碑前,再虔诚的鞠了个躬,随后他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我身上。“这是?”他奇道,“是若涵姑娘的女儿?”

爹点了点头,艾伦释然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若涵姑娘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神情。

我忽的来了兴致,这位白皮肤高鼻子的洋人居然还是娘亲的旧识,从他那里是不是可以知道更多娘亲的事情呢?

爹朝艾伦走近一步,尽管压低了声音,仍是有几句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爹询问艾伦皇宫里的事情,而艾伦一一作答,皇上,皇后,娴妃,谦妃……甚至我还听到了弘瞻的名字,乾隆三年三月,皇帝将皇六弟弘瞻过继给了果亲王允礼。心头微微一震,弘瞻,是我那个可怜的弟弟吗?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未满两周岁,如今也是个十来岁的英俊少年了吧。

对于宫中的事儿艾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最后他还给爹留了他现在的住址,城西的洋学堂,我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便鬼使神差的将这个地址牢牢的记了下来。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艾伦才告辞离去。

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一时间让我很不习惯,爹的静默里含着犹豫,怀念和悲苦,他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我说道:“雅儿,你同如风先回去吧,爹还想独自待一会。”

我刚想说要留下来陪着他,如风抢先应了一声,拉起我就走,直到拐上了大道他才松开了手。

“如风哥哥,你为何要拉我离开?”我有些不悦的问道。

“雅儿,义父有心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不该打扰他。”如风好脾气的回道。

我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边想边点头。毕竟还是孩子心境,在如风提议去逛集市时我便全然忘了之前的担心。

缘错

前门大街上,推着板车的,赶着牲口的,挑着担儿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马鸣声,牛叫声,以及各个地摊买卖人的吆喝声混和在一起,纷乱而嘈杂。

我们走在天桥上,忽然我有些兴奋的对如风说道:“哥,你知道吗?这里是我爹娘相识的地方。”

我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日的情景,蓝色天幕上镶嵌着一轮晶光耀眼的红日,片片白云如同孤帆远影在碧海中飘浮,在这样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他们在这里相遇,虽然不是英雄救美的浪漫邂逅,但是在彼此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此情此景,足以回味一生。

“原来是这样,雅儿,你再和我说些义父义母的事情吧,”如风亮亮的眼睛看着我,“那天爹和你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就是讲他们的故事吧?”

我知道他是误解我话中的意思了,不过我也不解释,有些事只能藏在我心里,不便与他人分享,即便是和我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如风也是一样。我淡淡的笑了笑,才想着要回他,就见他紧张的瞧着我的身后,嘴巴微微动了动,但是没又发出声音。

怎么了?我在如风的脸上看不出蛛丝马迹就准备回过身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能让他大惊失色,他一把拽住我,“雅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自己一个人到处逛逛,过一个时辰我来这接你。”说完,还没等我有任何的异议,他就自个跑了。

我见他几步就走到一位中年男子的身边,两人附耳说了什么,边说着如风还连连点头,远远的我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也听不见他们在讨论什么,只见那男子拍了拍如风的肩膀,两个人一同往僻静处去了。

我只在心中纳闷,倒也没往深处去想,毕竟除了爹以外,他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

我一个人百无聊赖的顺着来往的人群前涌,从我身边经过一台四人大轿,一阵香风飘过,飞出了一块帕子。

帕子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到了我的脚边,我顺手拾起,香味更浓,分不清是花香还是帕子本身的幽香,只觉得清香扑鼻,使人觉得浑身舒展,帕子上的图案是一捧灿如云锦的玫瑰,边角上绣着两个小字:馨语,应该是帕子主人的闺名。

“等等,你们家小姐的帕子掉了,”我拦住了跟在轿子旁走动的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给,”我递了过去。

她伸手接过,不道谢也便罢了,还斜着眼睛看了看我,我心头火起,摆什么有钱人家的臭架子啊,我扭头就走,没走了几步,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的喊道:“姑娘,慢点,我家夫人想见见你。”

我虽是听到了喊声,仍是越走越快,一个身影忽然挡在我的面前,“姑娘,请留步,”他朝我作了个揖。

我朝后退了一步,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他身材魁梧,脸上含笑,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我家夫人有请。”

我想了想,看他那粗壮的身材,我要是不答应,指不定他会做出什么事呢,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点点头,随他走了回去。

“姑娘,夫人已经进了茶馆,你随我来,”说话的是先前那位趾高气扬的小姑娘,不过现在的神色已是收敛多了。

被称作夫人的那位,优雅的端坐着,纤纤玉指掀起杯盖轻啜一口,又将茶杯放回了原处才抬头微笑的看向我,我也不甘示弱的回看她。

她有一对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燃烧着热情的火焰,体态柔美,丰姿卓越,风情万种,在她身上散发着迷人的韵味,让身为女子的我也不禁被她深深吸引住目光。许是出生高贵,故神色难掩傲慢之情,只是些许的瑕疵并没有破坏她整体的美感,反而更让人印象深刻。她倒是真像帕子上绣的玫瑰那样,艳而不俗,丽而不媚。

“姑娘请坐,”她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我按奈住心中的惊异,我对自己的容颜向来颇为自负,可是在见到她之后,也不觉自惭形秽,天下竟有这般美丽的女子,怎不叫人心生嫉妒。

“多谢姑娘,”她微微颔首,“小事而已,不足挂齿,”我礼貌的回道。

“星愿,”她叫的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星愿会意的从兜里掏了块碎银子出来掂了掂随后放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禁失笑,这位夫人出手还真是阔绰,可惜她是看错人了。

“夫人,您误会了,”我不动声色的将桌子上的银子推了回去,“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