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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38)

她明明没有见过年蕊,可她给她的感觉似曾相识。

直到年夫人和年蕊并排站在一起,那重叠的轮廓,依稀相似的眉眼,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她终于想了起来……

难怪她第一眼见到年夫人,就会觉得眼熟,因为年蕊秀气的五官皆传承与她。

其实她是见过年蕊的,就在金碧辉煌。

那被苏旷打下楼的可怜女人,当日印象极深刻,但因为长发遮盖住了她半边脸,且有血污,所以今天才一时没有认出来。

想通了这点,她扬起笑脸,略略安下心。

“你们……这是要去哪?”注意到年家三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好几个旅行袋,安宁不禁开口询问。

“去旅游。”

“去亲戚家。”

“去乡下住几天。”

三个人,三种答案,该听谁的?

那三人互相对望一眼,静静将头扭向旁边,刘慧同样朝着安宁使了个眼色,撇了撇嘴。

屋内的空气有些凝结,最后还是年老爷子开口打破僵局。“安宁,我们要离开一段时日,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安宁楞了楞:“哦。”其实他们无需同她解释,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谁还没有点隐私。

“你自己多加小心。”踏出门时,年夫人又回头交待一句。

“嗯。”

年家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刘慧淡淡收回视线:“这一家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安宁摇摇头,她也弄不明白,所以没法回应刘慧。

刘慧陪着安宁吃过晚饭后离去,刚才还回荡着欢声笑语的屋子一下子冷清下来。

安宁坐下记账,忽然想起今天一整天好像都没有顾客临门,这是极为反常的现象。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夜幕低垂,万物静寂,只听得见时针走过滴滴答答的声响。

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出奇的平静,安宁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微微一笑挥散开去。

今天没有生意自然也就没有帐可算,安宁百无聊赖的拿着圆珠笔在白纸上胡乱划圈,划着划着那毫无章法的线条竟然连成了一个名字:苏旷。

安宁慌忙丢下笔。一定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而且都和苏旷有关,所以才会精神恍惚。

一定是这样。

可是这个答案,骗得了别人,却没有办法瞒过自己。

安宁趴在桌子上拼命用手捶脑袋,这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这份资料对她的影响真是这么大?

资料?苏旷?年蕊?年家二老?

有那么一刻,某些景象在她脑中重叠。

如果说年蕊曾经遭到苏旷的毒打,那他和年家二老的关系又怎会如此密切?

如果说之前年蕊没有出现过,这事被隐瞒下来还讲的过去的话,那今天她就不会把事实真相告诉她父母吗?

那他们为何还会如此友善的对待她,要知道她可是苏旷介绍来的啊。

安宁好似被捆在千丝万缕之中,怎么都无法顺利找到线头,脑子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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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逐渐深沉。

眼看今天势必要开天窗,安宁琢磨着早点关门休息算了,手刚探上卷帘门,忽然涌进几个人,使得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子显得局促起来。

安宁诧异,这些全部都是高头大马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买婚纱的。

但作为店主她还是有义务问一句:“几位是要挑选婚纱吗?这边请。”

其中一名流里流气满脸络腮胡的男子摸出一根烟点上。

安宁礼貌的提醒他:“对不起先生,这里是严禁吸烟的。”

那人丝毫不理会,还用手在洁白的婚纱上一件件的摸过,每过一处,留下黑乎乎的手指印。

安宁心疼的要命,连声喝止已然不及,几个人同时动手,一个人把安宁挡住,其余几人有的把模特身上的礼服剥下来扔在地上用脚狠命踩踏,有的将货架上的物事一股脑儿的扫落在地,还有的直接堆倒衣架,一把举起椅子把试衣镜砸了个稀巴烂。

安宁被吓呆了。她哆嗦着嘴唇久久发不出声音。

那些人做完这些事还觉得不解气,又变态到用剪刀剪,用手扯,或是用牙齿撕咬,把婚纱和礼服撕扯成一条条一片片,一件都没有放过。

安宁惊骇到忘记要去阻拦,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们把整间屋子折腾的凌乱不堪。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店内就像遭受过打劫似的狼藉,事实上,这和打劫也确实没有多大差别。

那几个人甩了甩手,互相对望几眼,大笑着扬长而去。

安宁这才叫出声:“你们不要走,你们……”她追出几步,却被拉在最后的那人狠狠推了把,脚步踉跄着重重摔倒在门边。

泪水无声流淌。

室内乱七八糟的,安宁支撑着勉强站起,磕磕绊绊的走了没几下,脚下发软,又跪坐在地。

她努力直起身体,一小步一小步的爬过去,步履维艰。

所有的桌子,椅子,橱柜都被打烂,婚纱礼服丢了一地,手轻轻抚摸上去,质感依旧丝滑,但几乎没有一件是完好无损的。

倾城是安宁的心血,她为之花费了许多劳力财力,如今付之一炬。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安宁行事低调,与人向来无冤无仇,平日连争吵都很少,怎会得罪这些人。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般,难道是别处的婚纱店眼红安宁生意兴隆,花钱雇佣了来给她颜色看的。做生意讲求的是公平竞争,若真是这样,未免太卑鄙无耻了。

但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

或者这事和年家有关?联想到他们今天匆匆忙忙的离去,安宁心中仿佛有异样情绪滑过,脸煞白。

以前一直没事,这事偏偏发生在年家二老离去的这天,不由得安宁不起疑。

安宁手和脚不住的颤抖,她一向谨慎度日,却总会被些莫名其妙非常理能推断的事牵涉其中。心像是被栓了块大石头,直直的往下坠。

安宁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门外重新有了响声。

她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大桶红色油漆从头淋下,伴随着一阵恐怖的笑声沾在她的脸上身上手上,红色的液体像鲜血般触目惊心。安宁感觉一阵头皮发麻,吓的心头乱跳,终恐惧的尖叫出声。

这地方是不能待下去了。

安宁哆嗦着找到手机,在电话簿里翻出苏旷的名字,按了下去,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她猛的按下挂断键。

她明明是要打给沈默的,可她的手配合着她的心先一步替她做下了决定。

安宁心若浮萍,一会儿像是被风吹进深渊,一会儿又飘向云端,心乱如麻。

不该是这样的。

对苏旷没来由的依赖让她心生恐慌。

安宁定了定神,迅速调出沈默的号码。嘟嘟的铃声悠长,但一直没有人接听。安宁只得茫无头绪的干着急,铃声在响了很久以后终于有人接起:“喂。”是一口慵懒中带酥甜的吴侬软语。

安宁怔了怔,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号码显示的正是沈默的电话号码没错。她试探着问:“我找沈默。你是?”

对方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完全是公式化的语气:“对不起,沈默医师正在手术室为一重症患者开刀。”

“那能不能麻烦你……”安宁还想说什么,电话却毫不客气的被切断了。

安宁嘴角扯了扯,想挤出一个笑容,留下的只有苦涩和失望。她好像一个溺水之人,连刚碰到手的仅有的一块木板也失落了。

安宁耷拉着脑袋,一种无边的哀愁瞬时淹没了她。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去,眼前只剩下一片荒芜。

……

苏旷开着机车疾驰在马路上。

半小时以前他收到安宁的电话,还没等他接起,电话就被挂断。再打过去,始终处于忙音状态。

他不禁心急火燎。

安宁表面上是柔弱无主见的,可她骨子里执拗任性,如果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刻,她是不会求助他的。

念及此,苏旷急的双脚跳,踩下油门,加足马力。

苏旷赶到的时候,安宁正蜷缩在沙发上,单薄的身体簌簌发抖。

屋子满目苍夷,安宁脸色苍白,双眼微肿犹闪着盈盈泪珠,苏旷心中一动,就要抚上去,可到底克制了自己。

“安宁。”苏旷怕吓着她,细声漫语的唤她。

安宁一动不动。

苏旷凌厉眼神微微一沉,手慢慢抚上她削肩,柔声道:“安宁,不要怕,是我。”

她只轻颤了下,一头扎进苏旷怀里,嚎啕大哭。

苏旷犹豫了下,抱紧她。

安宁只觉有说不尽的委屈,泪水,鼻涕抹了苏旷一身。

苏旷也不劝她,只等她发泄完毕,用衣袖帮她擦净眼泪。

安宁不好意思的低了头,面颊染上粉红色。

苏旷笑着拍拍她后背,“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安宁沉默了,不是她不想说,是她根本无从说起。

苏旷望着已经混乱到不像话的倾城婚纱店,眸色加深。“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安宁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