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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102)

  见那茶盏中兀自徐徐冒着热气,沈徽不过唔了一声,并没有去饮的意思。

  容与顺势向食盒中望去,内里放着一应四样点心,枣泥卷、玫瑰苏糕、奶油炸的巧果、糯米雪片糕。他心下了然,这些个糕点,沈徽也一样不会去品尝。

  他果真没有吃一口的意思,只浅浅笑着,“多谢皇后惦记,今儿晚膳,朕刚好用的不错,这会儿也吃不下了,且先放着吧。如今天气转凉,晚间露重,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若臻脸色一僵,半晌点了点头,脸上笑容已不像初进来时那般明朗,“那皇上也早些批完折子,别太累着了才好。”复又看向容与,叮嘱道,“好生伺候着,不可让皇上太过cao劳。”说完,略略一福,方告退离去。

  转身前,她半回眸,深深凝望了沈徽一眼,只这一眼,却让侍立一旁的容与看得分明,那目光里,正是蕴藉着一抹化不开的缱绻。

  容与忽然心有所感,思量片刻,又看了看沈徽的面色,终于还是把即将冲出口的话,给咽了下去。

  他能按下所思所想,秦若臻却没法释然,没过多久,传出沈徽驾撷芳殿慧妃处的消息,且一连三日歇在那里,甚至许了她自由出入养心殿的特权。

  慧妃本就是艳媚的美人,举手投足颇有烟视媚行的风致,论姿容是远超皇后。

  秦若臻相貌上吃亏不说,且自幼端淑,除却对认定的夫君有过满怀深qíng的期许,其余大多时候都冷着一副眉眼。也许是扮国母入戏太深,整个人沉稳有余活泼不足,浑不似十几岁生动娇俏的女郎,倒更像是庙里泥金彩绘的菩萨,实在让人难以亲近。

  那厢慧妃甫一入宫就承宠,不免渐生傲慢,言语上时常会带出些刻薄之意,惹得皇后想要发作,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和一个嫔御过多计较。

  然而秦若臻到底不是泥捏的人儿,忍了不到十天,业已准备把贤妻美妾的古训,彻底抛诸脑后。

  所以容与再度被皇后传召,也就不足为奇。他能想到所为何事,既然近身伺候天子,那么皇帝喜好什么,或是厌恶什么,自然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秦若臻也是开门见山,含着抹嗔怨问,“本宫自觉没什么地方薄待你,没想到容与还是没能同我jiāo心。原说靠你提点帮衬,可你呢,宁愿去帮慧妃,也不愿多和本宫说上两句话,可见本宫这个皇后,做得真是不得人心了。”

  这话的轻重不好拿捏,只怕旁的内侍乍闻此言,已是诚惶诚恐跪伏在地,虔敬万分的表开忠心了。然则容与明白,她是有求于自己,才借着yīn阳怪气的语调提醒。虽做不出投诚的姿态,但好歹,他还是能拿出几分诚挚来。

  “娘娘的话臣不敢应,您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万民表率,臣理当对您尊敬。娘娘若有吩咐,臣绝不敢推诿,要说提点二字,万不敢当。娘娘要臣做什么,也只管明言就是。”

  秦若臻笑了笑,打心眼倒是觉得他这不媚上、不奴颜卑膝的做派很值得钦敬。只是可惜了,这么清雅俊秀的一个人,竟托生成了奴才命,幸而眼下还有皇帝肯护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既这么说,本宫愿意信你。只是前日,听闻慧妃去养心殿给皇上送了碗羹酪,皇上龙颜大悦,留她在偏殿候着,直到批完折子又送她回撷芳殿,这事不假吧?”

  见容与颔首,她又接着说,“本宫那日被皇上所拒,你可是看在眼里的,我且问你,我与慧妃所做,究竟差在何处?这不算什么繁难问题,你总肯据实相告吧?”

  容与垂眸笑了笑,忽然生出几许微妙的讽刺感,眼前的人身为妻子,居然要向一个使唤人打听丈夫的喜好,那么自己又算什么呢,说到了解沈徽,是不是他认第二,就没人有资格认第一了?

  把扯远的思绪拉回来,他向上揖手,“那便恕臣斗胆,跟娘娘说一些近年来,皇上在饮食上的偏好。其实皇上讲究不算多,只是都在些微小节上头。譬如饮茶,从不喜太热,所有新冲泡好的,皆须放到盏中不再有热气才会饮用;对于茶点等物亦然,且进点心时一贯是甜咸搭配,若只得一种味道便会不喜。娘娘当日所赠之物,再细想想,大概也就输在这一环上。”

  秦若臻若有所思,半晌喃喃自语,“这么说来,竟是本宫想差了,那一年去秦府做客,他还赞过小厨房的点心做得比宫里好,我记得,也不过就是那日送去的几样,难为我倒一直没忘了他的话。”说着怅然叹了叹,摇头一笑,“或许年深日久,我记混了也是有的,或许人的口味,也是真的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