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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142)

  此刻殿中之人大多退去,明霞起身,在博山炉中燃了一支安息香。望着青烟徐徐上升,回首柔声说,“娘娘不宜思虑过多,早些休息吧,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娘娘有事只管唤奴婢就是。”

  秦若臻双目微垂,似有浓浓倦意。也许是因为安息香的缘故,她知道自己可以沉酣一梦,最好一觉醒来,可以把前尘烦恼尽数遗忘。

  “孩子的rǔ母,只要张氏,本宫讨厌那阉人送进来的女人。”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叮嘱完这句话,之后便呼吸均匀,渐渐睡去了。明霞心里一紧,无声应是,走出殿外为她关好门。

  已是清秋时节了,一弯新月昏惨惨的隐于云间,不过等上十来天,它就将变幻成饱满圆润的一轮光源,照亮九洲上下万户千家。

  只是此刻,它似乎格外的晦暗不明,像是隔了一层高丽纸似的,看上去既朦胧又晦涩。

  第63章 上元节

  为贺皇长子诞辰,理应大赦天下。受惠的囚犯不在少数,连同在诏狱中关押,已判了斩监候的廖通也得了特赦,改为流放三千里,永不起用。

  人是容与查办的,现如今从死刑转为流刑,知道的说一句赶上了好时候,落在有心人眼里,不免变成了皇帝对首辅一系的妥协。

  前朝如是,内廷亦然。

  那日坤宁宫里发生的秘闻,其实早已在暗处流转,宫闱之中向来是盛行隐秘流言、yīn私蜚语的地方,虽没人敢当着容与的面说,但自会借着施礼的一瞬,于眉梢眼角露出一丝探究的兴味。

  他视而不见,心里的滋味却愈发难描绘。经历了那一幕之后,不得不开始思考,自己在内廷的处境。沈徽和秦太岳之间的关系,是一山不能容二虎。他不介意身先士卒,替皇帝扫清执政障碍,但卷进后宫争斗,在帝后间艰难求存,甚至被皇后误会和皇帝有什么牵扯,是他完全没兴趣做的事。

  厌烦的qíng绪一旦产生,就好比滚雪球,越积累越膨胀。人始终得为自己考量,思来想去的结果,应该是时候再度离开宫廷,去外头广阔天地闯dàng了。

  只是皇帝暂时没有表示,他只能在暗地里寻找机会。沈徽待他一如往昔,对于皇后的怨怼,他自然不必和容与做任何解释,却也没有丝毫迁怒的意思——作为一个皇帝,沈徽也算是拎得清,有qíng有义了。

  戏还要演下去,沈徽和秦若臻都是收放自如的人,转眼已在坤宁宫逗弄新生儿,一副其乐融融。

  容与去送礼部为皇子拟名的题本时,秦若臻正在榻中盘坐,沈徽则在榻边靠着,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笑谈。

  秦若臻语调温柔轻缓,说起小皇子吃饱之后,脸上会露出满足的笑容,沈徽听了,眉梢也漫上一层喜色。

  秋日暖阳毫不吝啬的洒进来,所照之处皆被笼上一层淡金色。殿中轻声笑语,一室温qíng,令人恍惚间生出岁月安稳,琴瑟和谐的恬静之感。

  容与将礼部奏议奉上,便yù告退,耳畔充溢着的,是他们二人翻看题本,讨论名字的轻笑声。

  “厂臣学问好,也来看看哪个名字寓意更好些。”出乎意料的,秦若臻出声叫住他,语气温和,不带一丝冷漠。

  容与回身,微笑领命,接过奏议,快速扫了一遍,沈氏皇族这一辈皇子从宝字。礼部所拟,也不过宁、宪、宙、宗等几个。

  “臣以为宪字不错。说文中所解宪,谓之敏也。诗经中有天之方难,天然宪宪的诗句,寓之欣悦。殿下聪慧而承万民之悦,当是社稷之福,天下之幸。”

  秦若臻颔首笑道,“厂臣倒和本宫想到一处了。我才刚也说这个宪字好。怎么样,这会儿皇上可没有意见了吧?”

  “罢了,既然你们都说这个好,”沈徽微笑首肯,“那就这么定下吧。”

  秦若臻一笑,似随口问,“rǔ母张氏前日放出宫去了,究竟为的什么,厂臣可知道缘由?”

  说起这个,原是前些日子沈徽提了一句,那秦家找的rǔ母生得有几分刻薄,他看着不似纯善之人。容与心里明白,他也不过是找借口,到底还是不愿让秦家过多染指小皇子。可既有这话,少不得就得想法子替他分忧,寻个堂而皇之的由头把人打发出去。

  容与掖手回道,“说来不巧,因殿下早产,生辰和钦天监早前推算的都不符,重新演算过后,张氏的命格倒和殿下有些不合。臣不敢冒冲犯殿下之不韪,只得将张氏放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