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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236)

  不过还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当然容与也明白,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沈宪的年纪不算小了,何况是生在帝王家。想起沈宪身上背负的担子,还摊上这么个意图甩开包袱,逍遥快活去的父亲,一瞬间,他心底对那小小少年泛起了由衷的歉意和同qíng。

  沈徽说着又想起一事,“明日是陈阁老生辰,你替我去列席一会子,权当给他几分面子。”

  京里应酬多,这类捧场的事总免不了,容与说好,因想着今日事今日毕,便顺手拿起一封折子,不想却刚好是礼部侍郎推荐从前的杨楠,如今的岑槿任职翰林院编修。

  本就是xingqíng偏执的一个人,养成了清贵不事生产,空谈缺乏实践的恶习,再一脑门子钻进典章书海里咬文嚼字,只怕是要变得更加执拗。

  见容与有些嫌恶的蹙了眉,沈徽只瞥了一眼那上头内容,便问,“你晓得这个岑槿究竟是何人?”

  容与直言,“是问罪的大理寺卿杨存周之子杨楠,那日唱名时我就认出他了,原想跟你说,只是后来事qíng一多就混过去了。我让卫延他们查过,那时候杨氏母子离开京师,去投奔了一个极远的亲戚,那家人在胶州一代有产业,杨楠后来还入了人家的籍,那岑家大抵也觉得他是读书的苗子,盼着他将来能出仕,顺带也光耀门楣。”

  沈徽面露不屑,“连姓氏祖宗都可以不要,就为了做这个官,他只当朕身边没人可用,也没人认得出他来?”

  “他恐怕正为这个顾虑。”容与想起杨楠yīn冷的眸光,“那日他一眼就认出了我。所以也没放弃投靠能帮他的人,眼下左侍郎不就很赏识他。”

  沈徽哼了一声,“你觉得呢,该把他安放到何处去?”

  “外放,”容与阖上折子,沉吟道,“去些民生艰难的地方,多看看人间疾苦对他有好处,能不能坚持下来,就看他的心志和造化,倘若因此能有所作为,也算是孺子可教。”

  沈徽对他的安排颇为满意,但更满意的却是他的态度,看了片刻,笑着点头,“对这样人,你终于不心软了,才是真的孺子可教。”

  第99章 要挟

  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少保府邸,这一日高朋满座,香车宝马云集,然则当身穿朱红色织金蟒袍,腰系素色玉带的司礼监掌印率众策马而至,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嚣,只是这喧嚣并非流于表面,而是暗藏于每个或正视、或窥视这位权珰之人的心底。

  不必特别通禀,也不必递上名剌,门前早有人飞奔至内堂去请主人陈阁老。

  片刻之后,寿星公亲自迎了出来,里头宾客见二人相携而入,也都站起身含笑拱手。

  容与朝堂上众人还礼,一时厮见完毕,外面佳肴业已备齐,另有府内豢养的戏班,预备下戏牌,拟按寿星公和贵客的意思,开唱那咿咿呀呀的水磨腔。

  宴是好宴,其间文人一席,武将一席,两者jiāo集不甚明显。因捧场的人多,气氛自然也热络。容与身畔坐的大多是六部官员,偏巧挨着他的正是礼部左侍郎项慎。

  面前的莲花碗里盛的是御赐太白酒,项慎见他不过微微抿上一口,便有些没话找话的笑道,“素闻厂公不擅饮,看来此言不虚。厂公是端正君子,淡泊冲虚,想是不愿为杯中物失了风度。”

  容与一笑,“项大人过誉了,在座皆是雅正之人,四殿二阁诸公俱在,林某岂敢托大忝称君子。”

  “厂公这话过谦,旁人不知,慎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项慎摆摆手,笑着回忆,“天授六年,厂公在礼部贡院前,好一番慷慨陈词,激昂指点,令众学子哑口无言,慎虽无缘得见,事后想象公当日风采,亦觉歆慕不已。”

  话锋转过,他再道,“慎有一学生,为万岁爷亲点,列今科二甲第三。唱名之日,万岁曾展示过一篇高论。那学生旁的到还罢了,便是记xing甚佳。说起早年曾有幸拜读过厂公文章,对遣词用句略有知晓。便对慎说了一个不便与外人言的猜测,却是那文章原是出自厂公之手。”

  见容与不置可否,他低声笑了笑,“皇上虽未点透,亦足见对厂公才学赏识。只是我那学生,目下颇有几分惶恐,说当日他不小心得窥天心,不免面露得色,恰好为厂公所见,恐因此让公误会,以为他是那等轻浮孟làng之人。事后思量,愈发不安,以至辗转不能眠。不知厂公可否赐慎一个薄面,将此事翻过去不提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