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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28)

  他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指着榻上让容与也坐,容与告了罪,方惴惴不安的坐下,还是忍不住问他,来找自己是否有什么要吩咐。

  “朕睡不着,想找人说话儿,”他顿了一下,笑着问容与,“你这有酒么?”

  容与顿时大窘,别说他没有喝酒的习惯,更别提时下正值国丧,除非他活得不耐烦,如何敢在房里私自藏酒。

  沈徽也恍然明白过来,哂笑道,“猜到你不会有的,无须紧张。朕只不过是想喝点酒也许便能睡得着了。”

  此时已近三更,明日卯时他还要上朝,即便现在睡着也睡不了几个时辰,容与心念一动,试探的问,“皇上想喝茶么?臣为您煮茶可好?”

  沈徽想了想,点点头。容与便取了他这里最好的阳羡贡茶,原本也是他赐下的。一面煮水,一面仔细筛过茶叶,点汤之后捧了茶盏奉于他,“臣这里没什么好水,不能和阳羡茶相配,皇上讲究尝一些吧。”

  抿一口,他淡淡笑道,“也罢了,味儿还算好,有些回甘的意思,正适合解朕心里的苦。”

  容与忙问,“皇上近来身体不适么?明日臣去请太医……”

  沈徽摆手打断他,轻声一叹,“朕的不适,太医是治不好的。”

  转着手中茶盏,他幽幽再道,“容与,那天在暖阁里发生的事儿,你会不会觉得朕太过冷血了?”

  容与一凛,没想到他竟会这样问,不过这个问题自己却是想过的,只可惜直到今天也没想清楚答案,实在不想骗他,只好摇摇头不说话。

  沈徽撇嘴轻笑,“朕从不在意别人怎么想,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个天下只有jiāo给朕才能治理好,”垂下眼,微蹙着眉,他脸上有一抹苦笑,“可惜父皇不这么觉得。”

  容与不由抬眼看他,见他脱去鹤氅,里头不过穿了件素白襕袍,头发散着,一多半披在肩上,平日jīnggān冷峻的脸在灯火下,显得有些幽暗,又好像有些柔软,垂下的眼睫盖住了眼里的神qíng,不过能猜得出,那对凤目里应该蕴藉着一抹深深的遗憾。

  恍惚间心揪着疼了一下,容与脱口而出,“大行皇帝也是这么觉得,那日他说的很清楚,他知道,只有您才是承继大位最合适的人选。”

  “是么?那为什么他从不对朕好好笑上一笑,就像……对大哥那样?为什么那么喜爱大哥,他究竟好在哪里?”沈徽忽地挥挥手,满脸自嘲,“算了,朕早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了,父母兄弟,这些缘分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可能是吧,容与无声喟叹,譬如自己那么想要抓牢这些qíng感,不是也在失去的时候毫无办法么?因此他无言以对。

  沈徽对他的沉默没有不满,又抿了一口茶,把玩起茶盏,片刻出神之后,他低低的道,“容与,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第14章 未了愿

  这是沈徽即位以来,第一次以“我”这个称谓来自称。

  容与在心底叹息,很想安慰他。正要开口,他忽然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说朕还有个大哥,他算不上什么亲人。”

  “臣没有要说这个。”容与想都没想,摇头否认,“倒是想给皇上讲讲自己的事。您曾经问过,臣是否家中长子,臣回答说还有个姐姐,皇上记得么?”

  见他点头,容与继续说,“臣甫一初生就累母亲亡故,四岁时父亲离家再无音讯,惟剩下姐姐一人,那时她不过才十岁。臣家境不算好,亲戚们也不富裕,偶尔接济我们姐弟两顿,终究不是常事。姐姐为了养活我,小小年纪去大户人家做工,赚取微薄的一点酬劳。待年纪再长些,又为让臣安心读书,一咬牙把自己卖给了一个男人。臣当是年纪小,见家里日子宽裕起来,还天真的以为是姐姐能gān,只看她穿戴体面,却不知背后辛酸。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姐姐是牺牲了自己来成全我。”

  他说的是前世经历,无论隔了多久,也还是如昨天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

  连同心底的酸楚亦然,轻吸了下鼻子,他接着道,“臣曾发誓要好好读书,将来有一天回报姐姐照拂之恩,让她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事与愿违,不过一场大火就轻而易举的夺去了她的xing命。那一刻臣才真切体会,人们常说的子yù养而亲不在,是何等的伤痛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