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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血(11)

作者: 斯大树 阅读记录

没两秒,郑砺山眼中熄火了,吊儿郎当地看我,说:“我没怎么。你过来干什么?”

要不是在刘小萍的劝导下,我在郑砺山三年级以后就不兴体罚了,我还真想狠狠踹他几脚。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扔到他怀里,说:“把汗擦擦。”

郑砺山低头拆开纸巾的小袋,从里面抽出一张面纸,哑着嗓子问:“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听了这话,我火大地转身就走,说:“那你找你妈去吧。”

次日是周五,当天傍晚本市的学生就可以自行回家了。我守着放学点,开车去接郑砺山,但没提前通知他。我坐在车里观察,见有个男生之间拐去学校旁边的偏巷,不久,郑砺山还有一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尾随着也钻进了那个暗巷之中。琥珀色的天光没有褪净,静静拢在地面上。我骤然有了周围一切飘浮在这凝滞光亮间的错觉。我下了车,跟进了小巷中。方才郑砺山身边的小混混形迹可疑地同我擦身而过,一走进,我就看一个胖脸青年前胸都是血,而郑砺山怔忪地站在他一步远处。

郑砺山看到我,低声叫我:“爸。”

我是一个连活鸡都不敢杀的人,结果我儿子当着我的面杀了人。我深吸一口气,说,你站在这别动,我去叫救护车。

郑砺山多少还是听我的,驯服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我去车里摸手机,发现没电了,只能就近钻去五金店借电话。打完救护电话,我气喘吁吁地倚着墙,迟疑几秒,我拨了110,电话接通以后,我喉头干哑,缓慢挤出:“您好,警察同志。我替我儿子自首,他杀人了,我们在……”

从五金店走出来,我才想起来今天是郑砺山的生日,我进了旁边小卖铺,买了一盒好丽友派。等我重新走进偏巷,郑砺山听话地站在案发现场。我朝他招招手,他立刻就贴了过来,我把盒子拆了,把袋子撕开,把小糕点递给他,说:“你今天生日,我没来得及给你买蛋糕。”

我俩背朝墙根坐下,他小心咀嚼着,吃完以后,用他沾着巧克力末的嘴亲了我脸一下。因为我正对着一具尸体,已经骇然得说不出话来了,自然没将他的小动作放在心上。我说:“砺山,我刚刚报警了。”

郑砺山点点头,挺开心地说:“知道了,没事儿。”

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来的,那具“尸体”被人抬走,郑砺山被手铐拷走,我被警察带走。做完笔录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回到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后来我才知道那被捅伤的人并没有死,昏厥的主因是晕血,而且他也只是受了轻伤,没被捅到要害,就是血淌得量大点,吃点红枣就不回来了。于是我觉得这事情就没我想象中那么棘手了,我联系到那个孩子的家长,提出要金钱赔偿赔,对方家庭在附近某市拥有数十个地下黑煤点儿,说是根本不差这点钱,但觉得整个家族的颜面都被郑砺山那一刀子捅没了,所以务必得要郑砺山受到法律的严惩。庆幸郑砺山当时刚十七岁,最后判去少管所关十个月。我上网查了查资料,觉得少管所环境还可以,只需要干干轻活,听听思想品德讲座,还可以上课。郑砺山换上犯人服的被推搡着往外走的时候,他看向我,我勉强笑笑,对他做了个嘴型:好好学语文。

我把我南方的公司关了,回到生我养我的城市。我南下不多不少赚了一笔,我不是不知餍足的人,够活得滋润就够了。有了别克,还想什么法拉利呢?

除夕当晚,我从我爸妈那里吃完年夜饭回家。刚从地下车库走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人在尾随我。等我走到单元楼门口,一个黑影从角落窜出来,多少还是吓了我一跳。

那人手里拿着七八个礼盒,黑影落在雪地上像雕的展翅。他朝我深深鞠了一近乎直角的躬,说:“叔叔,您好,对不起。”

等他抬起头,我才发现是那个同郑砺山一起进偏巷的小流氓,我尴尬笑了一下,说:“郑砺山还关着呢。今年九月才能放出来。”

年轻人说:“叔叔,我是来拜访您的。”

我打开楼下的防盗门,他也不客气,跟着挤进来。我手臂拦了一下,说:“我没请你来我家做客。”

那人像是被人横眉冷对惯了,点头哈腰道:“我帮您把礼品送上楼,送完,我就走。”

我最后还是让他进了我家,他恭恭敬敬把盒子依次摆好,一边摆一边抑扬顿挫地报名:“人参!鹿茸!!蜂胶!壮阳酒!脑白金!血橙!”

等他摆完,还是没有走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还想给我上柱香。他很局促地瞄着我,我也回以对视。不过十秒,他就红着脸败下阵来,局促地说:“叔叔,郑砺山是被冤枉的。人,是我捅的。郑砺山他帮我扛事儿了,现在他在兄弟们之中声望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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