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日光心事(59)

作者: 七月扑满 阅读记录

她的确喜欢烟花,可烟花只能留在记忆里,父亲说有一种花长得和烟花一样,也是在夜晚盛放,转瞬凋谢,不过他有办法能留住。

有一年回家,父亲带回了他亲手做的滨玉蕊标本。

后来卿卿才知道,这种花没什么研究价值。

可父亲还是花力气为她做了这个廉价的标本,只因为她喜欢。

“是的,曾经很喜欢。”卿卿回答Edward。

“你和父母一起看过烟花吗?”

卿卿淡笑着摇头,“没有,我们几乎没在一起生活过,父亲爱植物胜过所有,母亲爱父亲胜过所有。”

“所以当他们离世,你感觉再一次被抛弃了。”Edward步步紧逼,“然后划开了手臂?”

卿卿把手掌落在左手臂上,没看Edward,说:“那个时候,心脏在下坠,喘不过气,我像一个充气过量的气球,快要爆炸了,我需要一个口子。”

“症状缓解了吗?”

她把手指撺成拳头,“当时会好一点,感觉可以睡一会儿了。”

Edward打开钢笔帽,在纸上写着什么,“后来就没用了是吗?”

“我的朋友每天在我的伤口上涂抹修复疤痕的药膏,我感觉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了。”卿卿想起那时嘴硬心软的月奚,心里又温暖起来。

Edward又问:“半年之后,你撬开了学校天台的门?”

卿卿觉得好笑:“那次是乌龙,门很早以前就被撬开了,我只是知道通过那扇门可以去天台。”

“你不是想跳下去?”

“当然。”卿卿语气理所应当,“我只是去看看,我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Edward警觉起来:“为什么?因为你的母亲?”

问起原因,不过一瞬,卿卿绷紧下颚,咬紧了牙关,额头鼻尖渗出薄汗。

Edward换了一个温柔的方式,“你的母亲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卿卿仍旧抗拒,渐渐发白的嘴唇体现了她的痛苦,“我并不了解她,我们很少说话。”

Edward在纸上添了几个单词,放弃这个问题,转头问:“那我们再聊聊最后一次,你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卿卿似乎松了一口气,“两年前。”

“准备了些什么?”

她靠回椅子上,双手握住扶手开始回忆:“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就是买下那个小院子,让原来的房主砍掉院子里坏死的大树。”

“那汽油怎么来的呢?”Edward又问道。

“房主留下来的,干柴也是,以前去那里的人开过很多次篝火晚会。”

“你还做了什么?”

卿卿把手指睇在唇边笑着回答:“我藏了安眠药,计算了燃烧速度、时间以及需要的燃料,并且祈祷那天天气晴朗。”

“很充分的准备。”Edward被她轻松的态度惊得严肃起来。

卿卿却颓然地说:“可我失败了。”

Edward仍然维持着泰然处之的模样:“你对这个结果很遗憾?”

“我不知道,现在的选择或许更好吧。”她耸肩回答。

Edward抓住她话里敏感的词汇,“你认为你可以选择死亡?”

“你要告诉我不可以吗?”卿卿偏头,“瑞士可是认可安乐死的国家,这难道不应该是人权?”

“安乐死只会在受难于绝症的病人身上执行,死亡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他们的无奈,安乐死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尊重。”Edward的语气温和得像对待前来祷告的苦难者。

他接着说:“如果生命可以被选择结束,那我的校友以及同行们每天泡在实验室中钻研对抗绝症的药物,医护工作者们奔波于和死亡对抗,这些岂不是毫无意义?”

卿卿反问:“有些痛苦,你看不见摸不着,它日日夜夜并且实实在在地折磨着你,难道就不是绝症吗?”

Edward丝毫不让步:“可是这不该由病人来判断,不是吗?医生的判断是,你并非无可救药。”

“所以你是认为我不敬畏生命?”卿卿又问。

Edward放下笔倾身向前:“你可以反驳我。”

卿卿无言,Edward持续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开口说:“并不急于一时,让顾来一下好吗?”

卿卿明白今天的谈话结束了。

Edward和以往的医生太不一样,以往的医生总会注意自己的言辞,避免他们的话语里有偏向性,刺激到她敏感的神经。

Edward鲜明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像一面镜子,做她思想的参照物。

她本身很防备,也很难被谁说服,此刻却愿意去思考。

许是环境和医生的变化,让她真的愿意相信有希望吧。

“对了,小Rossy的腿或许并不疼。”她转过身,踌躇着说,表情里有背叛朋友的为难。

Edward笑了,“我知道,所以她吃的都是维生素片,每天不重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