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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392)

贺兰砜坐在竹林里,裤子上一半都是陈霜的血。他盯着陈霜门口,箭筒扔在一旁,里头二十多支狼镝在雨水里闪动寒光。

岑静书和靳云英这两日住在明夜堂,两人撑伞走来,低声向靳岄询问陈霜的情况。

房中忽然传来混乱声响,似乎是有人踢翻了什么东西,一片杂乱中传出青年的哭声。

岑静书把雨伞塞到靳云英手里,提起裙摆,大步走向房门。她毫不犹豫,推门而入,门开的瞬间陈霜的喊叫清晰得如同就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沈灯在亭中站起,又摇摇晃晃扶着柱子坐下,双目发红,鼻中酸涩。

靳云英把雨伞移到阮不奇头顶。阮不奇扭头看她,靳云英满脸的泪。阮不奇正要问她为何哭了,开口才意识到自己喉中哽咽,眼前浮起浓重水雾。

陈霜是忍不住了才喊的。没有任何麻药能止住他的疼痛。

“娘……娘——!!!”

靳岄知道他一定是疼迷糊了,否则他不会忘记曾经斩钉截铁说过,他一点儿不想念,也不会去找卖掉了自己的女人。

他疼得失去理智,才像个孩子般想起要娘亲怜悯。他哭着大喊,声音嘶哑,上气不接下气,任谁听到都会流眼泪。太疼了,他哭着冲不存在此处的那个人哀求:娘,娘,求你,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虐陈霜。陈霜会有番外。

第149章 余韵

梁京的百姓大多数并不知道白露这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豪雨持续了三天,日后人们再回忆起来,连那两次莫名其妙的钟声也记不清楚:那真的是钟声吗?怎么可能敲两遍?或许是雷声,因那一天的雷实在太大、太大了。

只有住在燕子溪甚至沐清池旁边的百姓会记得,白露过后那日清晨,雨愈发下得滂沱,宫中水池涨水太高,逆流而出。流出来的都是血水,把沐清池和燕子溪全都染红了。

百姓也并不清楚宫中皇座何时换了人,又换了什么人。新帝大赦天下,街头巷尾的人们好奇困惑:两年前不是有了新皇帝么?这么快就死了?

这改换天地的时刻,就这样在秋季罕见的豪雨中过去了。

岑融没有死。他被关锁在大源寺内,剃了光头披上僧服,就像哑了一样,没再出过一句声。太后的尸身被发现,是因太过思念先帝,痛苦不堪,选择了自缢。她的尸身被送入皇陵。

新容生下岑融的第二个孩子时刚刚入冬。梁京下了一场大雪,内侍跑来匆匆跟岑煅禀报,是个健康的男孩儿。

十一月又称长至,新容在大源寺旁的堰桥寺落发为尼,法号长净。此月下旬,广仁王宋怀章风尘仆仆入京,求见新帝。他想带走岑融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如今在皇后的照顾下生活,宋怀章软磨硬泡,甚至出动了靳岄。他找到靳岄,靳岄自然想起在赤燕时他曾怎样帮过自己和母亲。广仁王要那两个孩子的原因十分简单:他一生都不婚娶,没有子嗣,而这两个孩子身份尴尬,在皇宫内生活并不见得安稳平静。他是岑融的表舅,与孩子有亲缘,把孩子交给他是最好的方法。

瑾太妃多次劝说岑煅不要留手,不要有多余的恻隐,应当斩草除根。但岑煅并没有听取母亲的意见。他和靳岄见了几次面,更邀请宋怀章一同饮酒长谈。

永和二年,新帝继位后的第一个除夕,宋怀章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梁京,启程返回南境。

靳岄与母亲、贺兰砜一同去送行。宋怀章见到岑静书,在城门下了马。岑静书又一次同他致谢,宋怀章只是笑笑,问她如今生活如何,是否安乐。等看到靳岄,宋怀章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情。

“我确实没想到官家能答应我这个要求。”他与靳岄走到一旁,低声道,“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靳岄也是吃惊:“我以为是你说服了他。”

两人沉默片刻,俱有所感。最终让岑煅放两个孩子去南境的原因,或许并不在靳岄、宋怀章身上。

岑静书和贺兰砜掀开车帘子,车中尧儿正抱着弟弟呼呼大睡。纵使他是哥哥,却也只有两三岁年纪,话都说不利索,更不知自己的命运在一场泼天大雨中彻底改变。见不到母亲时他确实哭过,但哭累了也就这样睡了。岑静书小心上了马车,把一小块玉系在尧儿身上,摸摸他的额头:“好生活下去吧,别辜负你爹爹一番苦心。”

宋怀章的车队路过山下,绕行一圈。他拍醒尧儿:“跟你爹娘道别了。”

尧儿茫然不知何意,宋怀章掀开车帘,抱起他望向山上的大源寺与堰桥寺。尧儿不明就里,但听见爹娘,忽然又放声大哭。宋怀章哄他不听,叹气道:“哭什么?你这样哭,他怎么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