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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16)

樊睿定走近两步:“这个时候,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子虞垂下头,忽然瞥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黑色侍卫服,衣襟上却是羽林郎才有的天青滚边,她不安地看了对方一眼。

樊睿定注意到她的脸色,说道:“不用怕,他是跟我来的。”

子虞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樊睿定在等她的答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最后只能说:“殿下,我随穆雪一起来交泰宫送东西,我在这里等她。”

樊睿定看了她一眼,穆雪是公主身边另一个女官,可是瞧她身上宫女的装扮,心知她没有说真话,也并没有继续为难她:“天色已经黑了,女史也没有灯,就让我送你一段吧。”

子虞一怔,半晌才想起女史是称呼自己,她出神片刻,樊睿定已经不由分说地让身后那个年轻的羽林郎点灯带路。

默默地走了一段,子虞心里像是蜘蛛结了网,纠结不定。她担忧路上会碰到宫娥宦官看到她与大皇子走在一起,又担心这位大皇子会问她其他问题。

她既不能实情相告,也不想欺骗他。

“女史,”樊睿定唇畔噙笑,“你平日和别人一起,也是这么专心地走路吗?”

“唉?”子虞微愣,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思,脸上不由一红,“殿下不说话,奴婢当然也不敢说了。”

樊睿定笑道:“幸好我开了口,不然这段路可真闷地慌了,”他偏过头,问道,“到了这里后,还习惯吗?”

子虞心中一暖,道:“来了这里每日都忙地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也算是习惯了吧。”

“宫中是很难习惯的。”他淡淡道。

子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笑容慵懒,仿佛刚才那句并不是他说的。

这时他们已经隐约可以看见瑞祥殿,人影绰绰不同其他宫的冷清。子虞心又绷起,这里有这么多皇帝的近侍,要是让他们认出大皇子,她就麻烦了。

樊睿定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忽然就停下了脚步。

“女史,”他望着她,浓黑如夜般的眸子犹如上好的黑曜石,蕴含着光彩,“已经快到了,这一段我就不送了。”

子虞裣衽行礼:“多谢殿下。”

樊睿定把灯笼递到她的手上,忽然靠近一步,吓地子虞不敢动。

“宫里的危机不是你能想象的,”他轻轻在她耳边说,“千万不可像今天这样莽撞了。”

子虞身子一颤,睫毛轻轻垂下,在眼下栖起一片淡青的剪翼,答道:“是,谢殿下。”说完,她转过身,稳住纷乱的心思,镇定地朝瑞祥殿走去。

回到瑞祥殿,绛萼还没睡,穆雪也心事重重地坐在一旁。见到子虞回来,穆雪呼地一下站起来,她三步并两步上前接过灯笼,一看样式不对,而且出门时带的那只灯笼还是由自己带回来的,不由咦了一声道:“你遇到什么人了?”

子虞疲惫地点点头。

绛萼为子虞倒来一杯茶,柔声说道:“刚才只有穆雪一个人回来,吓死我了,问她她也不说,只说要等你回来。”

穆雪道:“子虞,那时我守在外面,你进去没多久,就有两个交泰宫的宫女走过看到我,她们问我怎么站在这里,我就说是把七巧玲珑杯送回皇后,不认得路,腿又走乏了,所以在这里站着歇歇……”

“她们相信了?”子虞问。

“应该是的,”穆雪嘻嘻一笑,“我捧着个大盒子,又举着灯,难道还能做其他事。她们就带着我去了内殿,皇后娘娘已经歇着了,我把东西放下,又和她们说了两句就走了。”

绛萼笑了笑:“看不出你也有点鬼机灵。”

穆雪道:“那是自然,”转头又对子虞说,“那两个宫女非要送我出宫,我就没能回去找你,你那边怎么样?”

子虞正在想该怎么说,脑中一个念头飞转而过,忙问穆雪:“你走时有没有看到一个灰衣太监和一个年轻宫女?”

穆雪一怔,闭上眼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走过,怎么了?”

子虞把在殿中听到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绛萼对穆雪道:“你快想想,路过时有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

穆雪直摇头:“当时我还紧张自己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再说她们的装束也是一般宫人,自然没有注意这么多了。”

绛萼不住叹气。子虞笑笑说:“我看到那个宫女穿的绣鞋,绝不会一般品级穿的,现在算是有了点头绪,不能心急。”

穆雪揉着额角说道:“我们也是初来乍到,怎么宫里就有了这么大反应!”

绛萼道:“南国今次战败,公主本就是求和亲来的,偏偏公主姿容美丽,北国朝中的大臣们都害怕皇帝因色误国,后宫的娘娘们与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着急了。”

房中静了下来,如水碧的纱窗上透进些许白光,子虞望了一眼道:“天要亮了,快睡吧,今夜累坏了。”

穆雪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居然忙了一整晚,不知道有谁会和我们一样。”

“当然有,今晚不知有多少人难以入睡呢。”绛萼淡然道。

子虞醒来时发现比平日晚了半个时辰,心中暗道不好,起来一看,绛萼才醒来,穆雪还酣睡梦中,连忙将她唤醒。

梳洗后赶到殿前,皇上与公主还未起身。

尚仪对三人颇有微词:“你们是欣妃娘娘的女官,如果连你们都不懂规矩,还怎么管瑞祥宫的人……”

子虞恍然发现,经过了昨夜,华欣公主已从南国的华欣公主变为了北国的欣妃娘娘。

殿内传来声响,尚仪滔滔不绝的教训只好暂时搁下,早就等候的宦官宫娥依次进入内殿。

子虞站在后面,等了半晌,听到尚仪喊:“起驾”,跪地行礼。

这个早晨,瑞祥宫随侍的人最多,跪满了一地,子虞的位置靠近门旁,几人鱼贯走出宫门,几乎都要碰到她。

子虞微微一皱眉,这时眼前走过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无人与他比肩,跨出宫门时衣角飘飞,在那短短一刹,擦着她的脸颊而过,隐约可闻悠淡的龙诞香。

子虞眼前骤然一亮,那明亮的黄仿佛绚丽日光,刺眼欲盲。她知道是皇帝,把头垂地更低。

皇帝走后,尚仪带着几个老练的嬷嬷又忙了一阵,这才轮到子虞进殿。

欣妃坐在镜前,一见子虞就招手道:“子虞你快来。”

子虞按规矩向她行了礼,欣妃扶她起来,惊讶道:“这是做什么?”子虞道:“您已经是娘娘啦,宫里这么多人看着呢。”

欣妃牵着她的手笑着说道:“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娘娘似乎很高兴。”子虞说道,上下打量欣妃,见她容色娇美更胜往昔,叫人移不开目光。

“子虞,”欣妃忽然兴匆匆地问她,“你知道圣上是什么样的人吗?”

子虞摇摇头。

“我跟你说,他是这世上待我最温和的人,我真没想到,父皇咬牙切齿憎恨的皇帝是这样的人。”

子虞笑了笑,欣妃的神态有些迷茫有些娇憨,似乎回想起了什么。她甜美地一笑,说道:“昨天我紧张的不敢动,他轻轻握住我的手说‘再忍忍,有朕陪着你呢’,声音低沉好听,好像是远处的金钟,我听到耳里才发现他坐在我旁边,子虞,你不知道,我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他笑得时候真是好看,像是画上的人——我想,这样千里迢迢来到北国,见到他就不算冤枉了。”

“公主已经嫁为□了。”子虞为她绾起长发,疏成发髻,从镜中看到欣妃神采飞扬的姿态,心想,公主与来时真是不一样了。

欣妃倏地转过身,问道:“子虞你见到圣上了吗?你看到他的样子吗,和我说的一样吧。”

子虞哑然,她虽然两次都在圣驾前,却都是行跪礼,哪里看地清他的面容,只好含糊地点了点头。

欣妃抿唇一笑:“离开南国时,我那些姐妹们还笑我嫁了一个大我十八岁的人,现在真想让她们看看——圣上是个多么温和俊雅的人。”

子虞取来一只金步瑶插在她的发间,悠然道:“那当然不同,圣上在你的眼里是丈夫,在其他人眼里永远是圣上。”

第十一章 兄长

欣妃绾发梳洗后,带着子虞和绛萼去交泰宫拜见皇后。

去的时辰并不算晚,殿中却早已坐了好些人,几位容华和修仪正陪着皇后品茶。

欣妃上前按制行大礼,殿中顿时安静,众人都打量着这位南国来的公主。

皇后穿着一件紫缎裙,端坐在最上首,笑着同众人介绍:“欣妃自南国千里迢迢的来,这和我们也是一场缘分,大家要多照看些。”

众妃嫔都应声答应。

欣妃在皇后的左下方坐下,这才发现四妃中已来了两位。一位是曾碰过面的淑妃,还有一位模样文静素雅,颇带些书卷气,听她说话也是轻柔恬静,想必就是文妃。

妃嫔们聊着一些闲事,皇后和欣妃就说了一些宫中的规矩,又问了几句南国的景况。今日宫中齐聚,都是来观察这位新来的妃子,众妃嫔都隐隐把目光放在欣妃身上,顺带也打量着后面的子虞和绛萼。

子虞感到那些探究的眼神,心里有些紧张,端正的站着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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