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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64)

离开交泰宫时,子虞的双腿有些发抖,不知是久站还是因为羞辱。欣妃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两人对视时勉强一笑。

瑞祥宫早已空出偏殿让子虞安身,里外的宫人大多都是南国旧人,子虞一看就觉得熟悉,感慨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欣妃一怔,环顾了四周,却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

晚饭之后,欣妃忽然来了兴致,拿出珍藏许久的好酒,屏退所有宫人,和子虞两人在殿中斟酌。酒是上好的烈酒,又醇又辣,子虞抿了一小口就呛地双眼迷蒙,欣妃却一口接一口,当水一样的喝。面对子虞诧异的眼神,欣妃坦然笑道:“这里的冬天真是冷,时常烈酒驱寒,酒量自然就大了。”

子虞一笑,接过碗也喝了一大口,这一下才品出酒味来:“真是好酒。”

欣妃道:“没有想到你喝酒是这个样子。”子虞却道:“这本来是我要说的话。”欣妃顿时开怀笑起来,可片刻笑声就片刻就收了,她垂下眼睛,看着酒碗发怔:“这些年,我发现了太多次“没有想到”——预想和现实总是相差太多,是我没有设想周到,还是世事发展总不尽如人意?”

子虞沉吟片刻,慢慢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设想,世事岂能面面俱到。”欣妃晃晃酒杯,任由辛辣的液体打湿桌案,笑道:“不说这些。只谈开心事。”她喝地太急,脸色通红,双眼却闪亮如星:“以前你们三人陪伴我,怎么没有想过饮酒?真是错失了一桩美事。”

子虞嗔了她一眼:“四个惶惶不安的小姑娘,在陌生无助的宫廷里,又哪来的胆量开怀畅饮。”欣妃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子虞一眼:“无法随心所欲的地方,你不是再一次踏进来了?”

子虞蹙眉喝了一口,一股热气直落胸腔,让她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哪里能够随心所欲呢?莫非世上还真有桃花源。”

欣妃笑:“呵呵,宫廷永远不会缺人,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我劝绛萼出嫁,她却情愿留在宫中做婢,你已经嫁出去,却又回来了,穆雪,哼!”子虞为她斟满酒,苦笑道:“不是只谈开心事?这算什么开心事。”

“你和穆雪的事,的确不算开心,这事有我的责任,”欣妃眨眨眼,说道,“身旁的侍女若亲密成团,主人也会感到不安全,让你们之间存有芥蒂,是当年我刻意为之……又是一个想不到,你们的作为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端到唇边的酒再也咽不下口,子虞哂道:“你醉了。”欣妃低头沉默了一瞬,将空碗扔到了桌上,砰地一声巨响在殿中回荡,白玉的碗转了几转,剩余的酒全洒了出来。她呼了口气:“是醉了,都散了吧。”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

“三年前就开始了。”

“你没有劝她?”

“一个对现状失望的人,难道靠劝慰就能变得美好?”

绛萼说这句话时依然显得很平静,子虞在夜色中观察她:“所以你对她不离不弃,即使错过了婚嫁的最佳年纪。”

“娘娘是个可怜人,”绛萼道,“进入这个宫廷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没有亲人。你和穆雪都有亲人牵挂,所以娘娘对你们无法放心,我无牵无挂,正好陪伴娘娘。”这一瞬,子虞由衷地感到敬佩,她转过脸,眼神落在偏殿的角落,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以前那个为娘娘熬药的婢女呢?”

她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绛萼却立刻明白是哪个,接口道:“穆雪出宫时请了皇后旨意,一起带走了。”子虞的脸色顿时一沉:“都是跟随欣妃娘娘的旧人,居然也有背主行径。”绛萼淡淡道:“被宫廷所诱惑做出背弃之事的自古皆有,南国带来的宫人当然也不例外。”

眼前的景色依旧熟悉,子虞却生出了别样的感慨:“原来……都不一样了。”

这酒醇厚,后劲也足,子虞一沾枕头就打起盹。殿中没有举烛,月色如霜,从窗棂透入泄了一地轻白,铜漏每隔不久就“滴答”一响,她恍惚能听见几声,又恍惚全无声响。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床帐外站着一个黑影,十分高大。

子虞惊悸地立刻醒过来,手脚还虚弱,心却已经狂跳如雷:难道……

她如同惊弓之鸟从床榻上撑起,手上已经把枕头砸了过去,狠狠正中黑影。

“唉!”

子虞一怔,已分辨出这个声音。

门外一下子涌进来一群宫人高举烛火,将殿内照地亮堂。皇帝手拿软枕,面色有一丝古怪,似乎有些尴尬,而进来的宦官宫女更是尴尬,齐齐立在那里,不敢出声。歆儿走上前,将床帐的一边挂起,皇帝将枕头放下,淡淡道:“留两烛。”

放下两个烛台,宫人退了个干净。

子虞脸上绯红,看着皇帝神色怔忪。

“听说你受了委屈,我来看看你。”皇帝将枕头垫到她的身后,子虞直起身子,他顺势搂住她。

轻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肩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分明。子虞的心又控制不住地急跳起来。

“怎么,连朕都不想理了?”皇帝低笑着说。

子虞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舌头,嗫嚅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很快就会习惯,”他的心情很好,笑容和煦,“宫里的生活来来去去也就是这样。”

子虞听了,突然打了个冷颤,轻轻叹了口气。皇帝将她抱紧,陌生的气息将她包围,让她焦躁不安,心乱如麻,却又难以摆脱。

床帐掩着一半,隐约还能窥见月光的影子,四下里寂静如初,子虞心里满是一片凌乱,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她疑心皇帝已经听见,又是恍惚又是紧张。一点濡湿的感觉突然贴在耳垂上,子虞怵然而惊,那一刹那,违背道德的羞耻感一下子重如泰山,压在她的心口,想要喘息缓解一下也是不能。

皇帝的手探进她的亵衣里。子虞感觉到他炽热的掌在肌肤上流连,还要往更深的地方探去,所到之处酥麻地如同下了药,让身体发软。他的喘息也开始变粗,尽数喷在她的头发上。他忽然抽出手,去解她的腰带。

子虞如遭雷亟,脑子还没有想清楚,就挡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皇帝背着烛火,神色模糊,双目却依旧清明,即使在黑夜中,仍有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发怒,只是目视了她片刻,缓缓放开双臂。

子虞又慌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应该何去何从,是该拒绝还是接受,两个选择无论哪个都不尽美好,像一根绷到级处的弦,只要稍加碰触,随时会分离崩坏。

他的放手,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把她逼到绝处的选择。

子虞苦涩地想,走到这一步,又哪里有可以选择余地。她转过身,张臂环住他的脖子,这一举动是平生没有的大胆,心口的急跳贴在他的胸膛上:“别走。”

皇帝深深低喘了一下,像无声的叹息。

他起身放下床帐,子虞盯着他看,面色涨得通红,低声说:“还有烛。”皇帝忽然笑了,低头在她眉眼处轻轻吻了一下,转头吹熄了烛火。

月色稀淡,却意外的清晰勾勒出帐中情形。皇帝见子虞脸色雪白,瑟瑟发抖,环抱着她时温柔体贴,抚摸她时舒缓有力,绵密的吻从眼睑一直延续到唇畔,他耐性十足,直到唇齿相依。她晚上喝过酒,吞吐还带着酒香,他吮吻她的唇,间隙叹道:“真香。”

子虞并非不经人事,这一刻却不晓得如何反应。

他早已并非毛头少年,身体依旧强健,粗臂蜂腰,深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张力。他深懂女人的身体,也能给对方欢愉,子虞在在他的调情下,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再抗拒,直到意乱情迷的时刻,慢慢环住他。

察觉到她的软化,他覆身压了上去,细吻延绵到她细腻如白玉的身体上,找到最隐秘幽深的地方,那些迸搏欲发的张力变成了狠力,狠狠地进入。

子虞急促喘息,想要高喊,却都被磨成了零碎的呻吟。

最后一丝理智,也在他开始动作后,彻底消散……

并没有睡多久,子虞就醒了过来,皇帝已经背过身体沉睡,呼吸匀净绵长。

他们方才亲密无间,到了此刻,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觉得陌生起来,铜漏时不时的一声,恍惚就是她的心跳。

子虞无端地感到害怕起来,闭上眼,只听见滴答一声,重重地落在她的心头。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感到气虚,睁眼往外张望一眼,月色不知转去了哪处,被黑暗遮住了大半,再也看不清了。

“陛下?”她轻声唤,想要打破这枯寂的黑暗。

身侧并没有动静,他已经睡熟了。子虞喊过一声,就没有第二声的胆量。她不敢去看帐外的黑暗,只好面对着他。想了又想,她伸手到枕后探索,又轻又慢,终于摸到一束丝穗,轻轻扯了出来——是一个还没有编好的同心结。

子虞又惊又喜,还好刚才扔枕头时没有弄丢,可他来得比预想快,同心结并没有完成,让她又添隐忧。

她看不清图样,只能凭记忆里的样子编织,忽然摸到一绺冰凉的发束——是他的。

子虞顿了顿,握着他的发,神思迷茫起来。他忽然动了一下,她赶紧把同心结重新塞回枕后。他伸手抓住她的:“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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