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偷换流年(173)

希望四弟此次能平安得胜而归,他心里默默祈祷。

这一场战斗发生在图染国内,但同时也牵动着京城大内里皇帝陛下的心。这是一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战斗,为了天下社稷安危,也为了皇权能否得到巩固。

吉乐三年开春,从图染传来了好消息,大军已经和图染宗室旧臣的勤王军汇合,对十皇子的叛军进行了清剿。天朝军威赫赫,所到之处就如同酥泥遇洪水,立刻化为乌有。

第一皇子在天朝骠骑大将军韦若彤的保驾护航之下,顺利登基,第一条号令就是将十皇子贬为贱民,全国通缉。同时也虢去赤尊阏氏的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到边远之地。尊自己的生母为宏吉阏氏,供养在皇宫里颐养天年。封临安公主为图染的新阏氏,封号改为祥乐。

另外还遵守约定上表称臣,并让人送来第一年的贡物共计二百牛车的铜铁金银,牛羊马匹,雪莲人参等物。

消息一传到京师就引起一片轰动,多少年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捷报了。多年来的隐患一夜之间就成了属臣,多少年的郁闷之气一朝的雪,真是人人称快。

皇帝阮宣炆亲率众老臣前往太庙献祭烧香,告慰先祖英灵在上。

又颁布诏令,此次图染所贡之物皆赏赐给三军将士,另外户部还拨银五百万两犒军。

真是人人称颂,个个欢喜。

但就在这一片欢喜之中,也有不欢喜的。比如户部尚书董伍,连夜他就搬了账簿到东华门外叩阁,要求面圣亲陈。

皇帝召见了他,并到内室详谈。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董伍来喊穷哭委屈了。大军出发,户部就筹送了两千万两的军饷和粮草,后面又送了两千万两过去。到如今打胜仗了,前前后后已经投进去近五千万两银子。如今好容易图染国送了一些东西来,还没入账就让皇帝给赏了个精光。光就光吧,可皇帝一开口又舍出去五百万两。这五百万两比起那五千万两自然连零头也算不上,可如今户部已经快被榨干了,如何再筹这些钱?

眼看春耕在即,全国上下的种苗,农具,牛马都需要花钱,户部真的是没钱了。

阮宣炆听了点点头,面色凝重。

这些,他都明白。

打仗,打胜仗,固然好。但这打仗实在太费钱了,尤其是现在西北军营打仗,那真是花钱如流水。不光军饷粮草要钱,犒赏三军要钱,还有上上下下贪银子的,也要吃去许多。

对那些将军们来说,每年他们就是靠朝廷的军饷养着发财,人越多,饷银越多,将军能捞的就越多。为了捞越多,就越要招兵买马。可天下哪来那么多人从军?于是就作假。

你也作假,我也作假,到头来军队膨胀,军费暴涨。

全国百姓一天到头的劳作,大半都要填了这些军队的虎口里。

一个个将军都中饱私囊,个个都有许多的小妾,许多的产业。

军队臃肿,这已经是天朝一个毒瘤顽疾,不除不快了。

可想裁军,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几年图染,回回都蠢蠢欲动,万一西北军营有一个好歹动摇,那可是肥肉招恶狼,防不胜防。

就连朝廷内部,也是盘根错节,关系重重。

裁军二字,是盘旋在皇帝心头,可怎么也不敢出口。

这一出口必然是满朝轩然大波,根基动荡。

军队的根本利益在武将,武将大多都是晋王集团,在朝廷里牵涉众多,根基颇深。想要一朝挖起,实在是难于登天。

图染这一仗,又是个必须要打,必须要胜的仗。稳定军心,鼓舞士气,都是当务之急。

眼下即便户部吃紧,那也必须挖东墙补西墙,把军队的空给补上。

十几万大军放在那里,万一有个好歹那都不是闹着玩的。而且对于皇帝来说,当务之急是千万不能让这些武将察觉到自己内心有裁军的想法。

在没有一招毙命的可能之前,绝对不能动摇西北军营分毫。否则天下动荡,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即便明白董伍说的都是事实,陈的也俱是实情。但皇帝还是狠狠地驳斥了他一番,并且将他官降三级,遣出京城,流放外省当一个小小知县去。

朝廷上本就隐隐有着一股对西北军营不满的情绪,但一看到董伍的下场,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但这言论虽然压下去了,却并非完全消失。

阮宣炆自然也不希望这言论消失,但目前还不能放任这种言论,得等待时机。

只是时机到底在哪里呢?这样一个毒瘤顽疾不除,再拖延下去国家迟早也会被它拖垮了。

图染如今看起来是安稳了,但十皇子依然流亡在外,第一皇子的可汗之位远未稳妥。万一有朝一日死灰复燃,这颗星星之火未必不能成燎原之势。

而一旦图染内乱,势必殃及天朝。流寇贼匪肆虐就必然要动用武力驱逐镇压,这都会成为西北军营手中的筹码,越发不得动弹。

他这个皇帝,一面要靠军队维持国家平安,但又要防止军队把国家给吸干榨空,实在是两难。

想动军队,可手里又没有把柄,没有一个缺口让他来做文章。

就在这两难之地,突然一封密奏从图染辗转而来,一路送到了京城。却又绕过了内阁,直达乾宁宫,送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阮宣炆打开密奏上完好无缺的蜡扦,从铜管里抽出那发黄的羊皮纸,展开一看,真是喜出望外,拍手而起。

千愁万愁,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向军营发难。现在随着这一封密奏,一个顶顶合适的借口就送到了他手里。

有了这个,他就可以着手好好敲一敲西北大营。

这一次就算拔不掉这一根扎在他心头的肉刺,他也少不得要敲掉这只老虎的一颗大牙来,让它短时间内咬不了人。

杨波发现这几天阮承淋的眉头总是皱着,很多时候和他说话也心不在焉,似乎总是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但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回答,总是随意一笑,说没什么。

没什么?相信他才有鬼。杨波嗤之以鼻。

夫妻做了这么些年,就算没彻底摸透对方,那也总能摸到七八分。他定然是藏了什么心事,但又不想她知道。

可她和他已经是夫妻,是一体,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其浑浑噩噩不知险境,不如明明白白共同面对。

把心里的这番话对阮承淋开诚布公说了,他看着她,眉头不但没有舒展,反而越发皱拢。

杨波心里一个咯噔,立刻明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不得的大事,于是心里越发猫抓似的难受。这不明不白等死的滋味可不好受,还不如明明白白去死呢。

“到底怎么了?难道是京城那里有什么不好?”杨波立刻想到的就是朝廷里有变,要知道自己丈夫本身就是武将出身,天下大乱也未必能让他皱一皱眉头。但京城里皇宫里有点风吹草动,却比天下大乱还揪他的心。

阮承淋点点头。

“朝廷有变?皇宫有变?”杨波又问。

阮承淋还是点头。

这下杨波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眉头也皱起,心不断往下沉。

“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承淋握住她的手,抿了抿嘴。

“朝堂上现在有一股言论,针对西北军营。”他缓缓说道。

杨波皱起眉。

“为什么?倘若没有了西北军营,谁来保护边疆?往日里都是将士们流血流汗,拼死拼活地保护大家。如今好容易天下安定了些,怎么?就要狡兔死走狗烹了?可笑这狡兔还没死绝呢,就急着要卸磨杀驴了?”

阮承淋拍拍她的手,长长舒一口气,摇摇头。

杨波回握他的手。

“那皇帝什么态度?他难道就不怕。。。。。。”

“他刚刚贬斥了上书斥责西北军营将士违法乱纪,鱼肉边塞百姓的言官,流放到外省去做县丞了。”阮承淋说道。

杨波松口气。

“看来他还是明白的。”

阮承淋却摇摇头。

“怎么?”杨波不解。

“这是做给外人看看而已。你试想,西北军营成立已经十几载,实话说,大大小小总有些毛病的地方。可这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敢上书直言,为何如今却生出这种言论来?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个人的言论,听说这样的折子已经有十几个,都被扣在中宫,按住而已。这里面,有问题呐。”他叹口气。

“难道他真要动了?”杨波忧心忡忡问道。

“我想他是有这个心了吧,只是现在还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就抛出这些小角色来试探。”

“那。。。。。。那你当如何应付?总不能一点主意都没有吧?”

“如何应付?他到底是皇帝,不能和他当面对着干,况且他也还没真伸出刀来,如今都是虚晃的招数。我还不能出头,只能用朝中的势力挡着。如今西北那边刚打了个胜仗,料想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总不至于刚立功,就挨刀吧。朝廷面子上也过不去,他的面子也有损。”

“这样是最好,只能拖着,拖到他动不下去了,就算了。”

“但只怕他不肯轻易放手。我这样的位置,他到底是忌惮。拥军自重,向来都是皇帝的大忌。”他叹气,面色忧愁。

上一篇:红颜乱 下一篇: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