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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换流年(4)

“想什么呢?就你这么一匹半大的野猴子,人家陛下能看上眼?是让你入宫侍奉太子。”父亲一瞪眼说道。

“我不要,我不要带小孩做保姆。”我跳起来直跺脚。

生死攸关之时,没那个闲工夫装淑女了。

“这哪里是你不要就能不要的。皇家的恩典岂是你能拒绝的?这雷霆雨露俱是恩,是恩就只能领受。不光要领受,还得三口九跪高高兴兴的领受。”父亲瞪着我,眉快拧成个麻花。

“不要,那个小太子好别扭的,一点也不好相处。”我还不死心,甩着两条胳膊撒娇。

“胡闹!”啪的一声,父亲拍了茶几。

不光我被吓一跳,就连他手掌边的茶杯也跳了一跳,茶水晃出来溅湿了父亲的手。

我一时不敢再闹,小心翼翼看了看父亲,然后掏出手绢蹭过去。

“爹,就真没办法了?”端着小女儿的委屈娇态,一边帮他擦拭手上的水渍,一边垂死挣扎。

“这天底下难道还能有收回去的圣旨?你死了这条心吧。唉,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你这匹毛糙猴子到皇宫里去惹祸,那可怎么办?”父亲看着我,摇摇头,一脸忧愁之色。

“爹,皇宫不比自己家,这个道理我懂的。”

“你懂?你懂有什么用?你做的到才是好。这皇宫里的规矩那得多大?一个不好,你自己受罚事小,连累我们一大家子那才真是糟。”

“说到底,爹你也不是担心女儿我的安危,是担心你自己的乌纱帽。”我撅起嘴喃喃低语。

“放屁。”父亲喝了一声。

我扁着嘴低着头,手指和手绢绞在一起。

难得难得,能让我父亲这个最讲究礼教的老学究骂出这么不体面的词来,我们家除了三哥就是我了。

“你爹我丢了乌纱帽算什么?你这是去伺候太子,太子是什么人?那就是未来的陛下。你做的好,那是你的本分。你做的不好,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丢乌纱帽那是轻的,丢你一条小命都不算

重,把我们杨家全赔进去也将将够本。唉,我这辈子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降了个逆子给我还不够,非得再添上你这个惹祸宝贝。也该,从小你和那逆子就是穿连裆裤的哥俩好。”父亲是越

说越悲观,连连叹气。

又来了,每次我惹点什么事父亲就要扯上三哥也数落一通,这关三哥什么事?三哥就是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撺掇我折腾太子呀。

是那小子太别扭了,笑都不让你笑一声。

我撅着嘴闷闷不乐。

“唉,事到如今还能如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回头宫里会来人好好教导你入宫的礼仪和规矩,那可是宫里来的人,你给我皮收紧点。知道吗?”父亲长叹口气

,伸手指着我嘱咐道。

我点点头,见他悲情抒发完了,脸色看起来有所缓解就大着胆子凑近过去,给他捶背拍马屁。

“爹,你也别把女儿说的太一钱不值了。指不定我到皇宫里伺候太子有功,将来还能给杨家光耀祖宗呢。”

“得了,只求你这小祸星悠着点,我就谢天谢地。”父亲压根对我没一点信心。

我扁着嘴头一歪,对着银屏做个鬼脸。

银屏想笑又不敢笑,脸憋得难受。

父亲还是忧心忡忡,伸手拍了拍我的手。

“阿水。”他唤我乳名。

“你在这家里是作威作福,上至奶奶下至佣人,没有一个不娇宠着你。唉,你这样一个娇滴滴不经事的女儿家,说实话为父我怎么放心让你去那个地方。只可惜,天命难为。阿水,爹也不说

别的了,到了那里凡事都要掂量着做,话也要掂量着说。知道吗?”

“知道了,爹。”我低低应承,心里也渐渐不好受起来。父亲到底是宠爱我的,他只是为我担忧。

“唉,皇宫里催的紧,你能待在家里的日子不多了。剩下的日子,你要乖一点。好好陪陪你母亲和奶奶,比起我来她们两恐怕更不舍得。”

我点点头,心里变得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好好想想,有什么疑问就来书房找父亲。”父亲放开我的手,站起身。

“孩儿恭送爹爹。”我屈膝行礼。

父亲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跟上去几步,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平时父亲的背都挺得像旗杆一样直,他说这是读书人的风骨。今天却有些躬着,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一下子老了许多的感觉。

我这个女儿,真是让他老人家操心担忧了。

吸口气吐出,我撅着嘴甩甩手绢。

到皇宫里去伺候那个别扭小子?这差事可真没劲。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皇宫那可是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听说里面的花园子美轮美奂,种着好多好多海外异国来的奇花异草,还有许多的珍禽异兽。对了,上一阵陛下还特别让个西域来

的藩人在御花园里造了个大水法,听说那水柱能喷十来尺高,很有趣。

哎呀呀,也许此一去能见到很多世面呢。

不过,人家都说一如侯门深似海,我这一入宫门岂不是比海还深许多。只怕和那花花市井生活是暂时无缘了。

可惜可惜,还有父亲母亲,奶奶,三哥,大哥二哥,四弟,银屏也都见不着了。

最最糟糕的是,恐怕连平时很难见面的沈玉飞就更见不着了。

想起沈玉飞,我灵机一动,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书桌前,抽出纸笔,舔了舔墨。扁嘴凝思片刻,一气呵成挥笔写了封短信。

“哟,又要鸿雁传书予你那玉郎了?”银屏凑过来打趣我。

“正是,此一番入宫而去,我和他就是那牛郎织女一年一回都说不定。唉,得赶紧把这个噩耗通报与他,速速想出对策才是。”我把笔一扔,吹干墨迹,把纸叠成长条。

银屏笑着伸手点点我,转身从葡萄架下取了个碧竹鸟笼来。

“好宝贝,一切就全靠你了。”我打开笼子,从里面把那只浑身雪白的雄鸽抓了出来。

这宝贝是沈玉飞送给我的,最是聪明伶俐,识得他家到我家的路线。我和他就这么鸿雁传情书,煞是有情趣。

这小子就是喜欢这种调调,能讨女孩子喜欢。

把书信塞到好宝贝脚上的铜管里,然后小心翼翼捧着它到院子里,撒手放飞。

唉,我要是自己有两只翅膀该多好,想飞哪里就哪里,皇宫也不在话下。

不过,要真背后长两鸡翅膀,我怕飞到皇宫上空御林军把我当怪物射下来,那就惨了。

胡思乱想间,好宝贝已经飞的不见踪影。

至平朝 5

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于要进宫这件事我依然只纠结于面对阮宣炆这个别扭孩子,心里有些不乐意。但想到皇宫里好玩好看好吃的东西那么多,竟还是有一丝喜悦和期待。

奶奶则长吁短叹,眼泪花花的。母亲是忍着不敢哭,怕她一哭,奶奶的眼泪就越发收不住。一人拉着我一只手,好似等会就再也见不着我似的,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吃过晚饭喝完茶,我才回到自己屋里。

一进门就跳着脚伸长脖子四处探查。

“回来没?回来没?”

“早回来了,正喝水整理羽毛呢。”银屏在葡萄架下应了一声。

“信呢?”我在书桌上翻来翻去。

“玉盒子里,我早就给你收好了。瞧你那德性,猴急猴急的。改明儿个我和太太说去,早点打发你出阁算了。”她拍干净手,笑着从屏风后出来,打趣我。

我不理她,从架子上取下和田玉做的小扁盒,打开就看到一叠绯红泥金纸上面摆了个小巧的方胜。

取出来拆开,里面短短一行字。

“已知,明日清晨老地方见。”

低头嗅嗅,扑鼻一股松柏清香,上好的徽墨。

“哟,瞧着了你玉郎的情书,笑得这么甜滋滋的。”银屏凑过来趴在书桌边歪头看我。

我头一扭,嘿嘿笑几声。

把手里的纸依原模样叠好,放回玉盒里。

“今晚早点睡,明儿个有行动。”从椅子里跳起,我皱着鼻子低声对她说。

银屏眨眨眼。

“又要偷溜出去鬼混?你那个玉郎,也忒没有大家贵公子的脾性了吧。整个一拐带闺阁小姐的登徒子。”

“这是情趣,你懂啥。”我伸手点她鼻子。

“情趣?等你被老爷捉住罚去跪祠堂,那就更情趣了。”

“呸呸呸,你这小蹄子竟给我乌鸦嘴,看我不打你。”我取了搁在檀木架上的孔雀裘扇,拍打她。

银屏一闪就躲过去。

“我这是为小姐你好,也不想想,哪次你跪祠堂不连累我的?真没良心,过河就拆桥。”

她嘴一撅腰一扭,详装生起气了。

我丢了手里的扇子,扑过去一把抱住她。

“好姐姐,且饶我这一回。你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五内,将来你找到好人家出阁,我定然包份大大的陪嫁给你。”

“呸,好端端的闺阁小姐学的跟个市井登徒子似的,你还长脸了呢。”银屏懒洋洋啐我一口,细白的手指捏一把我的脸蛋。

“都是三少爷和你那好玉郎给带坏的。”挣脱了我的手,她哼一声转身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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