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偷换流年(55)

“六弟,坐坐。来人,快给晋王上好茶。”

立刻有太监端了两杯新茶,依然是素白的德化窑,一碗送到阮承淋面前,一碗送到上首阮承浩面前。

阮承浩把手里的佛珠往桌案上一摆,端起那茶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干,然后放下。

阮承淋看着他,愣一下。

发现他茶碗里只是一碗白水,并非什么茶汤。

再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是一碗碧绿的龙井。

喝完了茶,阮承浩又拿起那串佛珠,一个一个拨着,抬起头,看向阮承淋。

“六弟今天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阮承淋喝一口茶,茶汤润过舌尖,微微有些发涩,看来这是陈茶,不由微微皱眉。

“只是下了朝,顺路过来看看太上皇,顺便带了点雨前龙井过来,想让太上皇您尝尝。”

“哦,难为你还记得来看看我。六弟你也别太上皇太上皇的,我才多大年纪,生生叫的我像个老头。雨前龙井是好东

西,只可惜,我现在已经不喝茶,改喝白水。这白水无色无味,才是至真至纯之物。”阮承浩摆摆手。

“前几天陛下也来看过我,给我带了这串佛珠,到底还是陛下送的东西实在,知道我想要什么。六弟你啊,送礼总是慢一拍。”他扬扬手里的琥珀佛珠,呵呵一笑。

阮承淋也笑笑。

“是极,我心思不在这上面,所以总慢一拍。”

阮承浩点头笑笑,然后眉一挑。

“对了,有没有去看过宗平王?”

“还没有,这几日忙着在兵部和礼部交差,陛下也召见的紧,没顾得上。”

“哦,那等顾得上了代我去看看。这孩子从小就身子弱,也不知道在西苑那边住不住的惯。”

“有阿水在,应该是无妨地。”

“阿水?”阮承浩眼梢一瞥。

“就是杨波,那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虽然不是个仔细的人,但心地很好。”

“哦,那个人。一个大家闺秀,也难为她了。”阮承浩点点头,轻描淡写一句,然后闭着眼拨了拨佛珠。

“对了,有件事我倒是想拜托六弟你帮个忙,不知可否?”他低声呢喃诵经几句,然后懒洋洋睁开眼,看向阮承淋。

阮承淋不动声色接下他的目光,把手里的茶碗放下,微微拱手。

“三哥,只管说,不必这么生疏。”

“哦,那就好。”阮承浩笑笑。

“是这样的,这大安宫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刚在这儿住,心里也有些忐忑。

记得当年父皇给惠帝爷爷做的法事请的是建安寺的主持虚化大师,你有空了帮我去那里问一下,不知当年虚化大师念得什么经超度亡灵?如今这大安宫又有点不干净,我想也超度超度,算是

一份功德。”

“原来是这个,臣弟回去就差人去建安寺问问。”阮承淋应承下来。

“还有当年虚化大师用的法器好像也收在大盈库里,我上了表给陛下,想借来用用。陛下还没答复我,有空你见着他帮我提点一下。”他又说。

“是,臣弟明儿上朝就抽空和陛下说。”

“难为你了,还愿意给三哥做点事。”

“三哥哪里话,这是臣弟应该的。”

“嗯,你从小就是个厚道人,我是知道的。好了,天色快黯淡,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金木桥过会儿要收起,你别误了时辰。我也该去看看皇太后她们了。”阮承浩起身,说道。

阮承淋也跟着起身,作揖拱手。

“那臣弟就告退了。”

“去吧,以后没事就不必来看望,你也忙。有空就去看看宗平王,这孩子我放心不下。”

“是,臣弟明白。”朝他点点头,

等他走远了,阮承浩把手里的佛珠一攥,摆了摆松垮垮的大袖,大步走了出阮承淋才直起身,眉头敛了敛。

建安寺,虚化大师,法器,这些没什么问题吧?

天顺朝6宗平王

春雨总是缠绵,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阮宣炆坐在床边仰头看着院子里的白玉兰,洁白的花朵在光秃秃的枝头轻轻发颤,一副赢弱不胜春眠的娇样。

这让他想起杨波临出门的时候被清晨的寒露激了一下爱,倚在门口打个喷嚏,就像这玉兰花似的,消瘦淡薄的身体轻盈的颤抖一下。

每个月,她都得在这样的清晨去坤宁宫请安一次,接受皇后的训导,指点她好好照顾自己这个破落的宗平王。皇后这又是做给谁看呢?左右不过是对自己还是放心不下,替陛下时时看着,处

处盯着,免得死灰复燃,到时候铬应。

其实陛下和皇后都多虑了,他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人,身边除了阿水还有谁?

能掀起什么风浪?就算有别有用心的人想借着自己的名头掀风浪,那不是还有太上皇吗,横竖也轮不到他这个废太子头上。史书上关于历朝历代的废太子,哪一个能真掀了天去?可笑世人看

不透。

他只是替阿水担心。皇后那个宝贝女儿宁国公主为了驸马那事看杨波不顺眼,每每总要挑错作一番才肯放回。可恨自己现在只是个空顶着亲王头衔的囚犯,没半点权势,无法保护她远离伤害

早上去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也不知回来的哦时候有没有人借她一把伞,不然淋了雨回来,恐怕又要着凉生病。这西苑缺医少药,少不得又要让她吃苦。说起来她也曾经是个娇滴滴的金贵

小姐,如今却过得连公里奴婢都不如。

小少年板着脸老成兮兮的叹口气,低头看面前半本残书。这是去年冬天烧剩下的,去年太冷,实在是熬不过去他和阿水就烧了一些书。后来这事被那些好事的人捅了出去接借着有头顺理成章

的废了他这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太子之位,然后随便丢了个宗平王的名头按在他头上。

也正因为自己是个不尊圣贤的东西,就被丢进了西苑这个废院子里自生自灭。

想想也真可笑,陛下不问他为什么烧书,就只管他烧了书。如果有碳可烧,和至于烧书?

他只是冻得受不了,当时阿水病还没好,冷得上下牙齿直打架。自己也手脚冰冷,没办法的办法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好,省的陛下和自己都过的不安省。这下废了,大家的心都落地

,不再悬着难受。

这烧了一次书他也得出一个经验,那就是写了字的书比没写字的书经烧,但没写字的书烧起来烟比较小。

他原本两大架子的书一个冬天过去烧得只剩下十来本,管他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比不得那一团温暖的火苗。

被赶到西苑后,必须唉也没再给他的新的书,估计怕自己再烧了烤火吧。

罢了,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还读那些做什么。

也就是阿水还惦记着,每个月都去领笔墨纸砚给自己写字,每次都要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婢取笑,说这是不是准备攒起来冬天烧。

这些坏透了心眼的狗东西,以前还对着自己点头哈腰,三叩九跪,现在都一个个欺负到自己头上来,都是些最靠不住的墙头草。

只有阿水才是最真最好最善良的。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

可惜......。可惜自己无以为报,只怕还连累了她。

想到这里,阮宣炆心里越发难过起来,皱着眉板着脸伸手无意识的翻了翻那本残书。

这本书以前放在柜子上,他曾经看过一眼,后来宏文馆的先生叫他不要看,说这书不好,他知道这些老学究们不喜欢诸子百家,最推崇儒学,讲究天人合一,君臣共治。

他现在不是君了,所以就终于可以看看这诸子百家,看看这些不入流的到底怎么个不入流。

也没人给他讲,阿水固然读过书,但读得也是四书五经圣贤文章,这些不入流的也没看过,不过阿水会将杂本笔记本还有说书唱本,只可惜每次讲着讲着,她就神情落寞起来。他知道她又想

起了以前快乐无忧逍遥自在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错,硬将她拽进了皇宫这个大笼子里,到现在都不的解脱。

可错归错,若回头再让他选一遍,他还是抓牢不放。倘若连阿水都没了,那这世界上还有谁来给他安慰?

汉人讲他就自己看,第一遍看不懂就看第二遍,第二遍看不懂就第三遍,反正也没其他的事可干,一遍一遍看下去,慢慢就能明白一些。

再有不懂的,他就偷偷问问门口那个叫赖八的老太监。这老太监整日喝酒喝的醉醺醺的,盯着一个赖头和一个酒糟鼻在门口偷懒睡觉。非得他丢个小石子过去才能唤醒,醒来还要抖抖脾气发

发酒疯,耀武扬威喝几声。

他也不怕,叫一声赖八,过来和我说说话。

那赖八就摇摇晃晃过来就和他说话。

赖八一个人守着这个废院子快二十几年了,以前一直不住人,偶尔住一个两个,很快都死了去。也就他和阿水住的最长久,一晃就快两年。刚来那会,赖八也曾说他们两个活不久,没想到竟

然一直不死。

赖八二十多年一个人带着,最怕寂寞。以前没人听他唠叨,他一个人就对着影子唠叨。现在终于有了他愿意听他唠叨些往事, 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每次都是说些他刚进宫的时候怎么被领头太监欺负教训的破事,但阮宣炆总是安静的听他说,从不嫌烦。

上一篇:红颜乱 下一篇: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