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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换流年(7)

她不紧不慢得说着,我胆战心惊的听着,脑袋是越垂越低。

“姑姑,我明白了。”我低语一句。

“嗯,姑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比我们这些奴婢们更识得大体。”秀月姑姑语气缓和了一下。

“论别时也是无需起得这般早,只是今日是太子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日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才行。”

正说着,外面的小太监踮着脚跑进来,气喘吁吁的喊着。

“好了,终于好了。”

什么好了?要干嘛了?我傻愣愣呆站着。是贵妃娘娘来了还是太子殿下来了?唉,管他呢,反正随大溜,别人磕头我磕头,别人站着我站着,有样学样呗。

“蝈蝈,蝈蝈,蝈蝈你快过来!”耳边听到一个梳洗的呼唤声。

我抬起头,感觉到自己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其他的宫女太监们也都纷纷朝我看了看。

听到这一声蝈蝈,我知道来的是谁了。

等忙完了一整天的事情,我躺在床榻上看着素纱做得帐子傻傻发呆。

好累。我说不出哪里累,算起来我也没干什么事。我没提水没扫地,没绣花没做菜,可浑身上下就觉得累。

憋得我累,绷得我累。见着谁都得绷着,不能随便乱动,乱走,乱说,乱笑。反正皇宫里规矩大,行错一步不光是你一个人的错,要连累很多人。所以为了自己为了别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的精

神才做事。

这到底算什么事呀?我真是招谁惹谁了我?怎么就被绑架进这鬼地方给人当使唤丫头起来?

哦,对了,我可想起来咯。这冤有头债有主,哼,我的冤家对头就是那个死别扭死别扭的混蛋小太子。

蹭一下从床榻上跳起身,我狞着脸握紧拳头。

这个死小孩,我还记得那天刚进宫的时候他害我惹出的笑话呢。

那天王公公带着我先去拜见了大长公主,然后又提溜着去见贵妃娘娘。宁贵妃住在沁芳隔,离着大长公主的承元殿好大一个花园子。我跟着王公公绕的头都晕了,走的脚都酸了,才算转到了

沁芳阁。

一进去就又是磕头,先是给宁贵妃磕头请安,正巧小太子在贵妃这儿玩,他是我的正经主子,于是转个身撅着屁股再给这小子磕头。

我这一天磕的头比我一整年磕的还多。

我跪在地上,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小小的藕红色靴子,上面绣着玄色棕毛的老虎,头顶上老大一个王字,看起来很是可爱。

只不过一抬头看到那小太子,就不可爱了。

他依然粉妆玉琢,黑玛瑙似的大眼睛,秀气的两道弯眉,永远撅着不高兴的两片小嘴唇,涂了朱砂似的殷红。那小下巴尖的能戳人,脖子细细的,顶着个大脑袋。

挺可爱的是不是?

不,一张嘴就没劲了。

看到我,他倒是给了点笑容,伸出一只小手,用那么短短的一根小手指头戳着我脑袋。

“蝈蝈。”

啥?他叫什么?我愣一下。

“哎,太子爷,您盼着好久的杨姑娘来了。瞧瞧,是不是。”旁边一个太监捏着嗓子来凑趣。

那小家伙点点头,指指我。

“蝈蝈,蝈蝈来了。”

哦,合着他叫我蝈蝈呀!我就是个蛐蛐!

“太子爷,是杨姑娘。”秀月姑姑蹲下身,帮着改正这个可笑的称呼。

可那别扭小子不乐意,好容易才出来的那点笑容刷一下就没了,两片嘴唇一厥,腮帮子一股,小弯眉一皱,小眼珠一瞪。

“蝈蝈,就是蝈蝈!”大声嚷起来。

“是,奴婢错了,是蝈蝈,太子爷说是蝈蝈,就是蝈蝈。”秀月立刻改口承认错误。

那别扭小子撅着嘴环视一周,很是有些架势。

其他的奴婢们也跟着点头称是,于是乎,我的称呼正式变成了蝈蝈。

我就是他的一只虫子啊,悲剧啊!

我抱着头使劲摇晃几下,内心充满了愤懑。

“杨姑娘,洗把脸早些就寝安歇吧。明日还得起早忙呢。”伺候我的小宫女玉儿打好了热水,走到我跟前小声说道。

我看看她,叹口气,走下床,乖乖跟着她去梳洗。

唉,正如她说得,明天我还得继续做那别扭小子的蝈蝈去。

至平朝 8 偶遇

生活就像一条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前进,当然也包括蝈蝈。

这里的蝈蝈指的是我,工部尚书家唯一的千金小姐杨波,现任太子御用草编蝈蝈能手。

唉,皇宫里的日子啊。

其实说起来,我的日子也确实和王公公说的不差。这乾元殿里多的是干活的奴婢,洗的涮的都不需要我,还配个小宫女玉儿伺候着我。吃的穿的用得戴的都不缺,宫里能缺什么呢?缺也不缺

我这一个的,是吧。

我现在顶的是个候补姑姑的差事,大概是这皇宫里最年轻的候补姑姑,也是最无所事事的姑姑。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陪着小太子玩,其实也没什么可玩的。这小家伙身子骨太弱,不能吹风不能晒太阳,外面骑马射箭秋千踢球的力气玩意一概不碰,只能跟个小姑娘似的窝在屋子里和宫女们

玩。

这小东西脾气很大,很是难伺候,唯一能讨他欢心的也就是大伴太监王德召。不过即便是王德召也不能百分之百摸准这小别扭的心思,好多时候得挨他几下小拳头。

王德召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到。

也对,好歹原本他是这乾元殿里唯一能讨太子欢心的能人,现在这位置被我给顶了,他就落了势。

可其实这事我可不想和他争呐,要是这小别扭能恼我,我才高兴呢。可我也不知道这别扭太子哪里和我看对了眼,就是喜欢粘着我。

我有啥了不起的本事呀?也就能编几个胖乎乎丑拉拔几的蝈蝈。也就那审美观扭曲的小子能欣赏欣赏。

按大长公主的话说,这叫投缘。她还说太子五行缺水,本来应该名字里带水补一补,可惜到他这辈排行必须用火字,这一把火加上去,越发烧灼难当。这乾元殿里的奴婢都是特别选了五行带

水的,可四年多来还是压不住太子这一把火。

可巧当日景寿园里,这别扭孩子竟然自己相中了我这一波碧水,正好解了他烧灼之苦。

真当是有缘份。

嗯,好有缘份,孽缘呐。

我真是欲哭无泪,恨不得哭出一池碧波来报效太子对我的赏识。

不过这命中注定的缘份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即便我觉得大长公主是给自己找安慰,但她这么说了,又有谁敢反对?况且那别扭孩子当真是那么粘着我。

我每天早早的起床,然后到乾元殿的内殿里帮着秀月姑姑和王德召一起伺候小太子起床。秀月姑姑和王德召负责穿戴洗漱,我负责逗那小子开心。

他最喜欢看我表演抓蝈蝈,不过再好看的戏码演多了也烦,故而我还发明了抓青蛙,抓小鸟,抓小老鼠的戏码,变着花样玩呗。

别的我不行,玩还是颇有心得的。

陪着用完早膳,还得陪着一起去宏文馆上学。

这别扭孩子虽然才四岁,但太子就是太子,必须肩负起未来的国家,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孩子那般尽情享受童年。

唉,对比之下,我四岁的时候正在干什么?拔父亲最爱的十八学士?砸碎了母亲的青花瓷盘?打翻了奶奶的鎏金食盒?还是画花了哥哥们的四书五经?又或者掐四弟那张粉嘟嘟的小肥脸?

哎呀呀呀,不能比啊不能比。

沈玉飞说去宏文馆的路和去翰林院是一条道的,可每天陪着小太子上午下午来回两趟,可从来没有碰见过他。

难道他骗我?还是他还没上任?

心里真是忐忑不安,即期盼又失落的。

中午太子会回来用膳和午睡,照例我还是得陪着。真是苦命,别人吃着我看着,别人享受我陪着。

等到他睡着了,我才得空去吃自己的午饭。秀月姑姑对我不错,让玉儿帮我捂着饭,总算不用吃冷的。

等到小别扭午睡起了,我又得打起精神彩衣娱亲,伺候他老人家开心起床。

他开心了就会乖乖的让我们送他去宏文馆听那些老学究念咒语,不然可就不依不饶,让大家都头疼难交差。

等日头碰到皇宫最高的奉天殿的矮檐上,太子一天的功课就算完了。王德召把他背回来,乾元殿的小祖宗回来了,大家就又得忙起来。

伺候玩,伺候吃,伺候梳洗,伺候入睡,精疲力竭之后我跌进被窝里就能睡着。

也亏得玉儿好精神,每次都能催促我梳洗后在上床,第二天又精神抖擞的起来干活。

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啊!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从一开始的唉声叹气到现在我已经坦然处之,人的适应性可是很强的。

期间父亲托人送了信给我,当然还有好多礼物,给乾元殿里的几个管事的。我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总的识相着些。

大概也是这些好处的缘故,王德召也不似一开始对我那么讨厌了,但仍旧有些冷淡。

秀月姑姑对我很是照顾,她和王德召不是一派的,平常也有点看不惯他拿乔。

乾元殿的小奴婢们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小太子上学馆那段,没了这个别扭难伺候的主子,大家从生理上心理上都得到了些许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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