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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35)

他睫毛轻轻颤抖,抬手拂去眼睫上的水渍。而他抬眼,眺望着漫天细雨,静然而坐。

背影清肃,侧容清隽,气质如远山清水般辽阔浩瀚。

暮晚摇不禁看得呆住。

……名门子弟才会养成的好气质,怎会出现在一个岭南乡巴佬的身上?读书有这么神奇么?

可他读书也没见读得多好啊。

言石生看了一会儿雨,再次将心收回到自己手中的书卷上。他才朗声要继续,后方飞来一扇子,砸在他后脑勺上。

言石生:“哎。”

他被砸得一跌,回头手忙脚乱地收了扇子,看到是一把镶着许多珍珠的羽扇。这扇子是暮晚摇常用的那一把,他抱着扇子抬头,果然看到红裙摇曳,暮晚摇腰肢款款地沿着走廊向他走来。

她呵斥他:“读书时应低声寻义,不要学村学生高喉大嗓乱喊一气!”

言石生目中浮起无奈,起身将扇子还给她。他道:“小生受教了。”

……其实他读书声也没多大。

但估计吵到暮晚摇了。

言石生见公主并没有什么事要吩咐,便重新坐下,这次沉默着读自己的书。雨声滴滴答答,言石生后背绷着,心神抽出一分来,思考公主怎么还不走。

她站在他后面,在干什么?

暮晚摇眼中流波闪烁,不紧不慢地摇着自己的羽扇。

她冷淡地问:“言石生,你想去长安?”

言石生回答:“是。”

他要起身面朝她,暮晚摇却从后按住他的肩,不让他面对她。她按着他坐着,让他就这么和她说话。女郎的手扶在肩上,她人就站在他后方,观察着他。言石生面容古怪,心里有些不自在。

暮晚摇:“你是想当官?”

言石生顿一下,缓声:“是。”

暮晚摇奇怪:“为什么?你不是说你不好名,不好权么?那你当什么官?”

言石生不语。

暮晚摇在他肩上戳一下,轻轻一点,似撩非撩。她声音也俨然如烟雨空茫,含着一丝魅惑:“问你话呢。能不能说句实话?说句实话对你有这么难么?”

言石生低笑。

他望雨而叹:“非是我不说实话,而是实话多可笑,没有人信罢了。”

暮晚摇俏皮道:“说不定我信呢?”

言石生沉默。

暮晚摇勾着他的肩,再次一戳。如鱼尾戏扫一池清水,从肩膀处开始,言石生都要被她戳得半身发麻了。

他涨红了脸,几次想起身,却被她按着坐下。

他只好僵硬着坐直身体,望着天地间的暮雨绵绵,轻声回答:“那这话,我只说一次。日后殿下再问,我不会再承认了。”

暮晚摇好笑:“你说啊。”

暮雨下,她听言石生声音低柔:“殿下可曾见过‘路有冻死骨’,可曾见过‘苍生多寒无可救’?我幼时母亲尚未过世,我们兄妹几人跟随他们在南方游学,遇到过大旱,遇到过人吃人。我阿父说天下不仁,这样艰苦的百姓到处都是。

“后来我年岁渐长,见的就更多了。我会不禁想,我能为这天下做些什么?我一介书生,困于岭南乡隅,我要改变这世道,除了科考、做官,我无路可走。

“我要天下泰康,要民众不屈。要邻里不扰,要盛世太平。我除了当官,无路可走。”

书生意气,少年热血。言石生柔声:“公主听到我方才念的《硕鼠》了么?”

暮雨如沙,他二人于雨下,一坐一站。少年书生坐于前方,少年公主将肩搭在他肩上。二人的声音隔着绵雨,一前一后地交叠在一处: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乐郊啊乐郊,到底在哪里?!

与他一道念出这诗,暮晚摇满心激荡,无以复加。满腔情绪强忍不住,搂着他的肩,她俯身从后贴于他面上,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第17章

天黑了有一段时间,夜雨如流,隐约闻见院外清新花香,静谧无声。

舍内一灯如豆,侍女们端上茶水后便退了下去。

言石生坐于暮晚摇对面,心跳咚咚如雷,他看着对面的少年公主。

见她高髻云鬓,朱唇美目。她的美丽璀璨辉煌,让整个言家寒舍衬得富丽堂皇。这般公主,与他乃是云泥之别。

这样的公主,她怎会那般唐突,吻他面颊?

言石生能感觉到他和暮晚摇相处时,有时候气氛会比较怪。然他和公主平时没有默契,在这个时候却分外有默契。每每气氛古怪,二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破坏气氛。

之前都做的很好,为什么她突然亲他了?

更让他迷惘的,是他分明……忘不了她俯面贴来的甜美气息。温软,暖甜。她柔软的唇贴在他脸颊上时,整个天地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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