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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387)

每每收到家中信,他都珍贵地一读再读,缓解思乡之苦。

然而这一晚,只是看到信封,言尚就手臂发麻,觉得压力极大。他喘不上气,麻木了许久,才打开信件。

信中都是家中最近的一些情况,对他的一些挂念。有一件好事,是说他三弟跟一位千金定了亲,今年就要成婚了。知道言尚是朝廷命官,轻易不能离开长安,言尚回不去岭南,他们在信中安慰言尚,说待三弟中了州考,也许能带着妻子来长安,让他见一见自己的弟媳。

信中一派喜悦。

言尚也为三弟高兴。

只是父亲在最后催促他,问他为何还是迟迟不成亲。难道等他三弟都有了孩子,等言晓舟都嫁人了,他仍然成不了亲么?

比起前两年的言父在心中只是规劝,今年随着言三郎定亲,言父已经十分着急,颇为不耐。只因言尚还不成亲,让言父在乡邻家压力也极大。而言尚若是能成亲,言家一家人,兴许能趁着这个机会,和言尚见上一面。

言尚还差一年就到弱冠了,弱冠之龄尚无婚配,已经足以让素来好脾气、不怎么管儿子的言父着急。

言父问他是不是长安的女郎们太难讨好,又忧心忡忡需不需要找人帮他做媒,再催促他,不要太挑剔了,差不多就行了,不要成了言家的笑话。言父认为自家二郎温柔和气,生得俊俏人又会说话,怎可能长安没有女郎喜欢?

一定是言尚太挑剔了,才耽误了婚姻大事。

言父最后幻想了一下子孙满堂的未来,结束了这封信。

而言尚手撑着额头看信,到最后几乎看不下去。他心中愧疚至极,因自己何止是不能成亲,自己是也许、也许……也没有孩子啊。

他喜欢暮晚摇,可是他不能有他和暮晚摇的孩子。

心中泣血一般,言尚闭目,伏在案上,感觉失去了方向,又恨又无力。

他第一次对这段感情生了犹豫,生了害怕,生了踟蹰。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在此年代,没有子嗣的后果,被人指摘一辈子的后果……太可怕了。他又不是暮晚摇那般公主之尊,没有人会说公主,只会来说他。整个宗祠都会看着他,一个“不孝”压下来,他将被世人看轻、被族人看轻。即便他能承受,他还要面对家人的失望,面对他们的叹息。

这个付出一生的代价,实在太大。

大得将他打醒,让他浑身发冷,让他茫然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做错了什么,他的摇摇是做错了什么,他们才要面对这样的难题?

言尚推开窗,想要透一透气,猝不及防,又在预料之中,他看到了对面府邸阁楼上的灯火。摇晃灯笼下,隐约有个女郎黑漆漆的影子坐在藤椅上。

女郎独坐高楼,使他思之如狂。

而今、而今……言尚只是定定看着那里,目不转睛。

隐隐约约,他觉得自己目中生了潮气。他如钉在这里一般,心酸无比,难堪无比。

只能用悲伤的眼睛,远远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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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许多天,言尚和暮晚摇都没有碰上面。

本在同一巷子,又住邻里,不想碰面比想碰面,要难上很多。但他二人就如同有默契一般,言尚要去府衙的时候,暮晚摇从不出门;暮晚摇傍晚回来的时候,言尚还在府衙办公务。

只是夜里阁楼上的灯笼,总是亮着。

四月上旬的一日,暮晚摇在宫中,陪自己的父皇说话。她府中厨娘酿了今春的“桃花酿”,她特意拿来宫中请皇帝品尝。而也许是入了春,天气暖和,皇帝的病情缓解,有了精神,他便也喜欢暮晚摇日日来宫中陪他说笑。

坐在窗下海棠旁,桃红色的裙裾漫铺地砖上,丹阳公主云鬓松挽,眼尾斜红,唇染丹朱。她的美丽,远远压过了那窗边海棠红的浓艳。

她手中托着小小一盏,正在笑盈盈地给皇帝介绍酒酿,便听到外面内宦通报:“陛下,太子殿下与户部尚书都事求见。”

皇帝便看到自己小女儿托着琉璃盏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纤浓绵密的睫毛颤了一下。

户部尚书都事,乃是言尚。

皇帝便看到暮晚摇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琉璃盏,仰起雪白面容,对他撒娇一般笑道:“那女儿便先告退了。”

皇帝笑着拦住了她:“不必退,都是自家人。”

谁是自家人?言尚么?

暮晚摇反应很快:“公主不能干涉政务的。”

皇帝唇角笑意加深。

不能干涉,她也干涉了那么多。反正大魏对公主是十分宽容的,只要不是谋反,基本对公主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大臣来参公主干政太多。

皇帝只道:“不要紧,他们估计只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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