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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主(633)

言尚看着她忙来忙去,连朝中大臣的求见也都推了出去,不觉莞尔。

暮晚摇是公主,除了和亲那两三年,她就没有长期离开过长安。然而她去过岭南,她这一次又打定主意要长期和言尚待在岭南。言尚还怕她不高兴,怕她舍不得放置她手中的权势,但是暮晚摇却将这次辞官当作一次长期旅行。

她如同过家家一般高兴,兴奋地体验着搬家的快乐。

然夫妻二人的清闲生活,某一夜被人打断。

四月上旬一夜,言尚和暮晚摇刚歇下不久,公主府就被人叩门,刑部的官员来求见同平章事言二郎。

暮晚摇满脸不高兴,却只能掌灯,看言尚半夜三更又被叫走。毕竟官还辞不了,他还得管这些事。而今夜刑部官员求见,则是因为被关押的海三郎在狱中求死,想见言尚一面。

暮晚摇:“见他干什么?见了他,岂不是谁闹着自杀,说要见一见言二郎,言二哥哥都要去见一面?你有没有点儿官威?你就那般好求见?”

言尚叹:“毕竟他的状元是我钦点的,海家一事又是我利用他谋划的,海家全家如今入狱,我也算对不起海三郎。见一面就见一面吧,大约他有些不平话想质问我。”

暮晚摇不放心他,便与他一道出门坐上马车,前往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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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候审,海三郎趁审问官员不备藏起了白日送饭的碗,他砸了碗拿着瓷器尖锐口自戕,威胁着要见言尚。他不抱希望,没想到言尚真的来见他了。

言尚入座,牢门打开,灯火通明。他望着那个牢中被五花大绑、防止继续闹着自尽的海三郎,短短一月的牢狱生涯,海三郎瘦了一大半。少年人眼中没有了当日意气风发的风采,通红的眼中只剩麻木和疲惫。

这让言尚想起了自己当年那两个月的牢狱生涯。

牢狱磋磨人。

言尚叹问:“你想见我,说什么?”

手被锁链锁着、跪在稻草上的海三郎仰头,他痛恨道:“我今日被害成这样,老师你是否痛快?”

言尚默一下,说:“我为何要痛快?”

海三郎激动道:“朝中说你如何厉害,我没有见识到。我所见的,皆是你排除异己!和你声音不同的,你就让人死。朝上你只允许和你理念一致的声音!我虽还没入朝,但我阿父已经与我说清楚了……海家到如此,皆是你不愿海家留在长安的缘故!

“我阿姐根本没有谋害皇子!我们海家是被冤枉的!你和大内宦刘文吉联手,你们要我们死!老师,你昔日教我时说的那般正气凛然,让我想想怎么当一个合格的臣子……但是你就是这样做的么?你让我如何信你?”

言尚淡声:“朝堂党争,无益于民生。我至今仍这般想,并未哄骗你。”

海三郎:“那你……”

言尚望着他:“你想说你很无辜么?那当年死的二皇子沦为世家和皇权下的牺牲品,不无辜么?被你阿姐利用的娴妃若不是有人翻案,她若是死了,就不无辜么?海氏跟着刘文吉做事,从中捞到多少膏腴!被搜刮的人,他们就不无辜么?

“我不无辜么?我身为你的座师,被你当堂挑衅,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是脾性好不如何生气,但不代表我不能生气。海三郎,我不是无辜的么?

“北里这些年,大臣私下的交易,触犯了多少律法。律法背后,藏着多少冤魂。看都看不见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么?

“海氏要上位,就要有人下位。世家要和人联手,朝堂之争就要死人。党争最为残酷无趣,一旦罗织成罪名,不知多少无辜臣子被卷入其中……而你们原本和刘文吉合作下去,走的便是这条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敲骨吸髓,我若让你们继续下去,看不见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

“这天底下,最贱的,便是人命!”

牢狱中鸦雀无声,言尚声音不高,甚至语调平和,只是到最后,他目中光热,声音微促,显然有些激动。言尚咳嗽起来,海三郎呆呆看着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半晌,言尚缓下来,才揉着额头:“有些事我不做,这天下昏昏便不能被压制。我既有能力,我为何放任不管?昔日我夫人的外大公去世前,他说‘谁肯安然坐污泥涂炭之内,而不洒然处冰壶秋月之中’。我再厌恶的手段,只要于天下有利,我都会去用。

“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要问我的么?”

海三郎颓废垮肩,他的质问如同幼儿面对成熟大人,浅薄得让他自己羞愧。他问不出来,他绝望喃声:“那么我就要因此被毁掉?我是状元啊!我本可以入朝堂,本可以前程光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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