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粲的耐心被用完,口气不善的说着。熊苇的嘴都快歪到耳朵下边去了,眼里的神色表现出的是“我说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的意思。
——什么条件?
——你带我去书院听夫子讲课。
熊苇听了,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点没回过神来。
——听……听夫子讲课?那有什么好听的?
——对你来说不好听,不代表对别人来说没用。你们书院的郑夫子是舜州最有名的先生,满腹经纶呢。我以前就想听听他的讲课,还有些问题想讨教,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熊苇抓抓头,这个条件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损害,还能解决眼前的困难。不过,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就答应,
——可是我们书院,是不收女学生的啊。
——没关系,我可以换一身男人的袍子去,只要郑夫子看不出来就好了。
——嗯……
熊苇琢磨一下,以郑夫子的眼神,确实不大容易发现,终于点头答应了。
——好吧!以后你帮我做一次作业,我就带你去一趟书院,怎么样?
群粲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他一下,但还是点点头答应了。熊苇的作业对她来说,实在不过是小菜一碟。
——喏!做吧。
熊苇把写了作业的纸往群粲面前一推,伸了手上的毛笔过去。群粲接过来,到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微蹙蛾眉,在纸上行笔书写,轻车熟路不一会就把纸写满了。熊苇有点兴奋的凑上前伸手就想拿,却被群粲抢先一步抓了起来。
——干吗?
——我已经给你做完了,明天咱们到了书院,我自然会给你,现在就由我来保管。
——嘁……
熊苇知道群粲这是预防他反悔,而他心里也确实有这个打算的。现在作业被拿走了,他也就没有食言的机会了,只好不屑的哼了一声以示轻蔑。
第二天一早,熊苇吃过早饭,跟奶奶招呼了要往书院去。跨进书房门,抬头就看见个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站在书架前面。眉目如画,神采斐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群粲回头看见他,问道,
——都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么?
这女人穿上书生的长衫还真是好看,难怪葛化明那个花花公子看上她了呢。熊苇心里想着。又突然记起来,对了!葛化明!!
——你……确定……真的要去书院么?
群粲一皱眉,
——你反悔了?
——不是,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书院里可是有你不想见的人哦。
熊苇恢复了装腔作势的神态,背着手踱到一边的椅子前面,一撩袍子坐下来。群粲不明其意,疑惑的看着他。
——葛化明可是也在书院,上次你被奶奶留在我家,他没遂愿,气得不轻呢。你去不怕他再把你掳走了?
郁群粲的脸一下子泛白又涨得通红,显然葛化明在她心里没有什么好的印象。气冲冲的道,
——我就不信在书院里,当着郑夫子的面,他敢把我怎么样!
——可是回来的路上我可以让他把你带走啊。
熊苇的嘴脸十足就是一个无赖。
——你!你敢?
——我为啥不敢?哼……那可不是在家里,奶奶可不能给你当靠山,等她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哼哼,到时候就什么都晚啦~~~~
熊苇的笑得意非常,却看见群粲从袖子里拿出他的作业,看样子准备动手撕,
——喂喂!!你干嘛!?
——既然你出尔反尔,我又何必跟你讲义气。这作业是我做的,我自然有权利撕了。
——别别别,别撕!好了好了,我带你去就是了么!
——那你发誓!
——发什么誓?
——发誓不把我交给葛化明。
熊苇翻了个白眼,
——我开玩笑吓唬你啦……葛化明长那么难看,给他我还不如自己留着呢……走了走了——
说着,转头往书房外走去。群粲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熊苇的意思,脸立刻红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纨绔子弟的背影,
——真是恬不知耻……
——穿了我的衣服,不如做我房里人?怎么样啊?郁小姐?哈哈哈……
院子里熊苇轻佻的声音传来,明显是占了便宜的口气。他三日两头在花街柳巷穿梭,早学会了这些戏弄女子的伎俩,现在终于在郁群粲这里占了一次上风,忍不住得意非凡了。
咚!!
——哎哟!
倒着走的某人后脑勺撞在了院门口的立柱上,只好又捂着脑袋蹲下去。这次换群粲得意了,走过熊苇身边的时候,飘飘然的留了一句,
——活该!
拂尘书院
拂尘书院。
夫子还没有来,郁群粲一进书院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一些毛头书生们看见她都拿不下眼来,想着哪里来了一个俊俏的新同学。熊苇则忙着在心里编谎打算哄过葛化明去,群粲淡笑着应付大家的围观,并不多发一言。
舜州赵知府家的公子赵云逸是这帮书生里的佼佼者。人长得风度翩翩一表人才不说,又聪明好学,读书文章都很有成就,去年的乡试考中了举人,就等今年大比之年进京再显身手光宗耀祖,很得夫子的赏识和偏爱。他一眼就看出群粲乃是女扮男装,却又并不说破,只友好的点头致意。
群粲看见了这个斯文儒雅的公子也很有好感,微笑着做了回应。
冷不丁传来一声大叫,
——啊————!!!
大虾米葛化明站在书院门口,手指着群粲,又开始结巴,
——你……你……
还没等他说出什么来,熊苇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拖到一边压低声音说,
——嘘!嘘!别嚷嚷!
葛化明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扒下来,深吸一口气,
——你不是说她被你家老太太藏起来了么?
——对啊!今天就是我家老太太叫我带她来的!
——来书院?干什么?
——我不知道干什么!她说要听夫子上课!
——那——
似乎知道了葛化明接下来要说什么,熊苇提前拒绝,
——不行!我奶奶说了,怎么带出来的怎么带回去,不然就揭了我的皮,如果你想怎么样的话,就是要害死我!
——啊?
——总之现在是不行了,你不是新看上名湖巷的一个姑娘么,这个就先算了吧!等以后再说!
熊苇歪着嘴,极力劝说葛天明。
——那……那好吧……不过,给他爹那一百两银子……
葛天明也是很不情愿,又提出来前面的事情,好歹是花了钱的,不能就这么白白算了。
——我给我给,这钱就算我头上好了,回头我叫小五子秤给你。
一听钱能拿回来,葛化明才多云转晴,不再打算去招惹群粲了。
熊苇让群粲到自己的矮几前面,叫小五子又搬了个凳子进来,安排她坐好。群粲坐下来左右一看,邻桌正好是赵公子,对望间又笑了笑。熊苇看见他们笑,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在书院里他和赵公子一向不合。赵公子是官宦世家出身,本来就看不起从商的熊家,赵云逸又是书生里面勤奋上进的代表,熊苇则带着一帮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虽不至于祸害乡邻,可在舜州城也没有什么好名声。两方互相看不顺眼,明来暗往少不了争上一番,不过,多数是熊苇吃亏。
所以他看见赵云逸和群粲的友好很是不爽,心想果然你们是一个货色,都跟我过不去!
屋子里正乱哄哄闹着,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咳嗽声,夫子来了。
书院里的郑天儒郑夫子年介七十,已经是古稀之年。为人刚直不阿,严谨正派,一辈子与书本文章打交道,教书授课,也是桃李满天下。如今教的这一班学生大部分是舜州城里的后生,郑夫子从小看他们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气秉性了如指掌。因材施教,百般用心,把毕生的希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
上课的钟声一响,郑夫子踱着方步进来,目光往下一扫,就发现多了一个新学生,温润秀美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很懂事的孩子。教书的人就希望别人爱读书,看见又来了听自己讲课的年轻人,郑夫子心里很欣喜,也没多说,放下手里的书,捋了一把山羊胡子,就开始上课了。
先收了昨天的作业,熊苇从群粲手里讨过自己的那份交上去,才算松了一口气。随后郑夫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讲了一章名篇,布置了文章题目,书生们就开始埋头写字了。
熊苇在桌子上铺开纸,攥了毛笔,歪歪扭扭的在上面写画,写不了几个又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没一刻安生。一旁陪读的小五子慢腾腾的磨着墨。倒是群粲,低头专心致志的按照郑夫子的布置写着,神情专注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