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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33)

咎惊异的瞪大了双眼,死死盯住云崖子,似是不相信一般的表情。

“怎么,贫道的话惊着皇上了?”

云崖子毫无惧色,面色如常的回应咎的逼视。

咎不知他话中真假,迅速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

“道长此言——,让朕听着甚是奇怪呢。”

“呵呵,皇上就不必再来掩饰了。明人不必说些暗话,皇上的秘密,不但贫道一清二楚,连黑魈白妖,也是知道的。否则,又怎么去保护皇上呢?”

此言一出,无异于一个惊天的响雷,

“楚天曦告诉你的?!!”咎觉得立刻便要炸裂开来。

“贫道要见那七公主,可不比见皇上这么容易。”

“那你如何便知?”

“贫道知道的时候,比那七公主还要早上许多。那楚都玄武大街上头一面见着皇上,贫道就已经猜个囫囵呢。”

咎不再见问于他,心中计划着对策。

“皇上倒也不必惊慌,贫道是不会把这个秘密再告知他人的。”

咎知他功力非浅,轻易奈何不了,逼急了反而有难以预料的后果。用手掐一下太阳穴,鼻腔里重重的出了几口气,

“说说你的条件吧。”

“哈哈哈哈,皇上果然是聪明人。难怪,天大的秘密也瞒的滴水不漏!”

这貌似奉承的话在咎听来极是刺耳,看着这道士,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其实,贫道所求颇是简单,不过是些物力上的东西。对皇上来说,轻而易举。”

“就是那日天牢里所说的荣华富贵?”

“呵呵,非也非也!仅仅一架丹炉而已。”

“丹炉?”

“对。有了此物,对皇上也是多有益处的,若皇上此行有贫道在身边,也不会中了那南宫小人的道了,区区蚀心断肠散,在贫道眼里,不过一雕虫小技耳。”

咎眯起眼睛,看着云崖子,来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这世间千丹百毒,万种邪症,□媚药,何深何解,贫道一清二楚。皇上不过费些银子,除了那秘密能保,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来找贫道求些什么呢。”

咎沉吟间,并未猜透云崖子的真实意图,而他所说的要求在咎来看确实轻而易举,于是,也就应允了他所要的东西。

帝都南郊的伏隐观,就成了云崖子在东桤常驻的落脚之处。

仲夏的月光,并不明亮。

整个东桤皇宫都难得听到什么声响,连风似乎也歇了,所有楼台亭阁和草木花枝都在各自的位置静默着,投在地上的暗影,如它们的主人一般,有绵长的孤寂。

东方咎独自一人倚在永乾殿华贵的龙榻上,蜷起左腿架住手臂,怀中抱了一个深瓷酒坛,时不时搬起来灌上几口。白皙面颊因为酒意,泛起了粉红,一道横过左眼的疤痕在暗影里若隐若现,将一张原本俊美的脸庞,衬出了几分邪魅。

饮酒是为了醉,醉是为了不记得人和事,却不知为何混沌中,偏偏有清晰的画面。

咎甩甩头,把不想看见的统统甩出了脑中。

自龙榻上爬起来,提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出了永乾殿的门,几乎被门槛绊个跟头,守在外面的小路子慌忙伸手去扶,却被咎扬手甩开了。

“别来烦我!滚得远远的!”

边说边踉跄着往后宫去,小路子带着一众宫女侍从远远跟着,不敢走开,也不敢靠近。

咎迷迷糊糊的走着,却本能的,向着有光亮的地方去。不知不觉间,站在了一座亮着灯光的宫殿门口。

跨进门去,几个守门的内侍看见了,慌忙过来搀住,其中一个赶紧往里跑着禀报,

“皇上驾到!”

长公主东方琳琅自内室中听见,搁了手上的书,命宫女燃起堂烛,迎了出来。

“皇上怎么有空来?里面上座。”

“不了。”

咎在院子里的石鼓凳上面坐下,半伏在旁边的石桌上,

“咎才饮了酒,不进去腌臜皇姊的屋子。”

东方琳琅闻到浓烈的酒气,不禁皱了皱眉头。叫过旁边的内侍,扶起咎,让宫女在咎坐的地方铺了条绒毯,

“皇上这是何苦?”

“何苦?好多苦啊……”咎闭着眼睛,喃喃道,

“皇姊别叫咎皇上了行么?”

“这是宫礼。”

咎脸上似是极痛苦的表情,

“可是,咎不想再听皇姊也这样叫。”

“皇上醉了。”东方琳琅的声音温柔下来,咎在醉中还原到了她本来所应该有的样子。不过是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平常人家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撒娇承欢,而她,不得不担起了一国之重。

“皇姊……”

“得仔细些,身子总还是自己的。凉石头上冰着,没人替的了。”

“皇姊,咎想有个人说话,听咎说话,说话给咎听,不一口一个皇上,不动不动就跪下,可是……”

东方琳琅看着流露脆弱的咎,生了隐隐的心疼出来,轻轻伸出手去,抚上她微红发热,沁了一层薄汗的面颊,顺着挺直的鼻梁划过,慢慢的,靠近了那道触目的伤疤。

碰到那粉红色的皮肉的时候,咎明显的抖了一下,让琳琅的心里也拨动琴弦般微微的颤了,

“疼么?”

没有回答,咎把脸转一下,埋进蜷在石桌上的手臂里去。

宫女端了浓茶过来,琳琅接了,一手轻轻拍咎的背,瘦削的肩胛透过薄薄的龙袍顶在手上,硌痛的却是心。

“咎儿,来,解解酒,不然明天上朝要闹头疼了。”

咎听到那声唤,抬起头来看着堂姊,片刻,扯开嘴角笑起来,可是那笑容,却让琳琅看到了苦涩。

“皇姊,咎想和人说话的时候,就来找你好不好?”

琳琅的微笑比月色还要温婉些,把茶盏送到咎的唇边,看着她咽了几口下去,

“皇姊从来没有说过不让咎儿来啊,是咎儿自己不肯来罢了。”

“咎儿没脸来。辜负了你和所有人的期望,弄到今天……”

说着,低了头。

东方琳琅放下茶盏,又递了片清甜的西瓜给咎,

“对于长公主来说,自然东桤的国事为重;可是对琳琅来说,还是,咎儿重要些。”东方琳琅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丝落寞,

“毕竟在这世间,东方家里只有我和咎儿了。”

咎想到她此行去中楚的时候,自哲太子亡故便一病不起的祁皇后也终于撒手人寰,这偌大的皇宫,除了她的寝宫,也只有这未明宫里还有些人气了。皇姊,已经跟她一样,不再有可以依靠取暖的亲人在。

“皇姊,若是我们生在寻常百姓家,就好了……”

咎说着,俯下身伏在琳琅的腿上,一双柔软的手抚上她的脖颈,那轻若微风的抚摸让她逐渐放松了心境,合上沉重的眼帘,沉浸在了梦乡中。

月亮隐进了云层,连它也不愿意去打搅咎难得的安眠。

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宫女侍从把皇帝夜宿未明宫的事情传了出去,并且迅速传遍了朝野。朝堂上那帮教严礼重的老臣立刻炸了马蜂窝,纷纷痛陈东方咎居然做出如此离经叛道,有损东桤皇室尊严,让先祖蒙羞之事。

可这毕竟是皇帝后宫的家事,纵然再如何也轮不到朝臣干涉,无奈之下,以王其勋为首的一帮两朝元老们,商量讨论了许久之后,在早朝的时候给咎上了奏本。

“皇上即位已有年余,后宫却依然虚位以待,于国于家多无益处。奏请皇上降旨,于民间广招秀女,选贤良淑德之人,入主后宫,以图皇室之兴。”

咎坐在龙椅上,低着头,受伤以后才放下的些许额发垂着,略遮了脸上的疤痕,手里依旧捏了泥哨子摩挲。听见说,抬起眼皮,看看半躬身子擎着笏板的王丞相,面无表情,半天没有出声。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众臣心里似乎都敲着一面小鼓,谁也猜不透东方咎的心思。孔任咽了一口唾沫,忍了忍,也没有说话。

“本朝上一次选秀女是什么时候?”咎沉默了半天,却蹦出这么一句话。

王其勋很是奇怪,可也只能老实回答,

“先皇后妃皆是世家之女,并且是于即位之前便立,故我朝已经有六十余年未曾选过秀女了。”

“既如此,就不要再去烦扰百姓。也在世家里选上几人,放在宫里即可。至于立后,还是等朕弱冠以后再说吧。”

咎很是不耐烦地吩咐了,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兴趣。而王其勋却偏偏寻根究底,

“请皇上明示,究竟选哪家仕女入宫,臣也好妥善安排。”

咎皱起了眉头。

看这些朝臣的架势,似乎这个问题不解决决不罢休,想来自己已经年近十七,已经没有在推脱的道理。她清楚的知道,一旦后宫里有了妃嫔,她就绝无理由再夜夜留宿南书房,而到各个宫里与选来的陌生女子同床共枕,这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身份的秘密将受到威胁,单单是她本身,也绝难让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睡在自己身边。

所以,不论将什么样的女子选进宫来,等待着她们的,将是一生的孤寂凄凉,虽然说后宫多闺怨,然而这东桤的后宫里,则是真正的宫门一入深似海了。那些女子的余生,也只能与这深深宫墙为伍。

“且待朕考虑些时日,再与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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