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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56)

何苦呢?

“皇上连日辛劳,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

正沉在书里的咎突然听到这一道温柔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蔺妃端着茶盏立在桌前,

“夜也深了,皇上的伤还未痊愈,还是早些歇了的好。”说着,茶就放在了咎的手边。

垂下眼想了一想,咎没再说话,端起了盖碗来,抿了茶水进口。蔺妃来到她身后,一双柔若无骨的手抚在脖颈上,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

咎两个指头掐了掐眉心,云崖子的事情让她忧心忡忡,身上也觉得累了。蔺妃的精到手法确实松弛了一下僵硬的头颈,也很是舒服,咎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片刻的舒泰。

“皇上累了?”停了一会,蔺妃的声音在身后传来,轻柔绵软,惑人心神。阵阵香气传入鼻息间,东方咎睁开眼,瞳仁滑到眼角,自然明白隐含的意思。

无力的长舒一口气,深重的疲惫感袭来,咎只在喉咙里勉强逸出一声“嗯”,就不再有任何别的表示了。

蔺妃的眼里显出一丝失望,却很有眼色的没有再进一步。看着东方咎站起身来,小心的伺候她洗漱宽衣。

房里几根小儿手腕粗的明烛照出一室的光亮,东方咎只穿着白绸的中衣,坐在榻沿上,看着跳动的火苗发愣,蜡油的味道让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蔺妃走过来的时候已经脱去了外衫,半透明的纱衣隐约露出里面旖旎的春色。咎抬眼看了看,并没有异常的反应。褪下脚上的软鞋,抬腿挪到帷帐里面,揭起被子和衣躺进去,阖上了眼睛。

实在没有气力再去云曦宫面对,不如就留在这里,先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蔺妃怎么熄了灯烛,怎么掖好的帷帘,她都不知道。只觉得一个温软的身体安静的躺在了身边。除了陌生的香气,一切都自然而且平静。

咎彻底的放松下来,慢慢的沉入了梦乡。

“咳咳咳……”

香筹端着一碗冰糖雪梨羹,远远的就听见内室里楚妃娘娘剧烈的咳嗽声。紧走几步进屋去,转身关好门,急急把碗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帮天曦轻捶着后背。

“娘娘……”

咳了好一会儿,天曦才好不容易止住了,本就在发着烧的脸颊涨得通红,摆摆手安慰香筹,

“没事,没事的。”

“娘娘,我去找皇上吧?好歹叫太医进来看看啊,总这么拖着不行的。”

香筹口气很是焦急。

“别,不用。咳咳……你见不着皇上的,后宫的人怎么能随便去前殿。”

“可是就靠这雪梨羹怎么行?伤寒不能拖的,总要开个方子吃药的啊!”

“说了没事的,顶一顶就过去了。香筹你不用担心。”

天曦的眼睛里黯然无光,脸色也是憔悴。

东方咎自从那天在这里发了火离开,整整二十天没有再到云曦宫里来。整个后宫都在议论楚妃惹恼皇上失了宠,云曦宫的风光变成了明日黄花,现在湛露宫才是东桤后宫里最得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和窃窃私语都落在了天曦身上。

那些不眠的夜里,久久的立在月下凝神,纵使习武的身子,也经不起更深露重,没有把咎等来,却惹得伤寒找上门来了。

朱莲碧荷只管自己自在。这皇宫里莫说下人,就是各宫娘娘和长公都给她们三分薄面,哪里还耐烦伺候人。天曦咳嗽只当没听见,更别说出去传太医进来了。香筹只是个二等的宫女,根本起不得什么作用,端茶倒水还行,这样越职之事对她来说有心无力。

于是只能拖着,靠着一点滋补的东西维持。偏这伤寒来势汹汹,非但不见好转,还一天天加重起来。从昨儿夜里开始发了热,到现在愈发烧得厉害了。隔着衣服都能觉出天曦身上火炉一样烫人,香筹含着眼泪道:

“皇上也是,怎么狠得下心一走就再不来了呢?娘娘病成这样他也不知道,可怎么办才好?”

一边说一边把那碗端过来,“娘娘好歹润下喉咙压压咳嗽吧?”

天曦烧得脸颊绯红,意识也有点迷糊。含一匙汤水进口,一下又咳的全部吐了出来。香筹慌忙拿帕子接了,又帮她捶背。

天曦躺下来蜷进被里去,咳嗽声闷闷的传出来,带的全身都在颤动。香筹手足无措的看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熬到了夜里,天曦连水都喝不下了。亥时末,热度上来,人已经神志不清。香筹伸手到她身上一摸,被骇人的温度吓得连忙缩了手。急匆匆到朱莲碧荷跟前说了,只换来几个白眼,还让她少管闲事。咎在这里的时候她们还敢当面怠慢天曦,现在巴不得看着天曦倒霉呢。

眼看着这样下去只怕会出事,香筹一时急了,也不管身份高低,狠狠心独自跑去了湛露宫。

门口守夜的两个婆子拦住了她,

“你哪个宫里的?敢乱闯乱碰的,知道这是哪儿么?”

“奴婢是云曦宫里的。来,来求见皇上。”

“求见皇上?”两个婆子对望一眼,一起冷笑。

“凭你一个下等奴才,也敢说求见皇上这样的话?”

“楚妃娘娘病了,烧得厉害。得请皇上赶紧传太医来,不然恐怕要出事的。”香筹语气急切。

“楚妃娘娘?看好了,这儿可是湛露宫!是蔺妃娘娘的寝宫!再者说,传太医那是各宫里主子身边儿人的事情,你们云曦宫管事儿的人哪去了?论得到你一个无名辈半夜来胡闹!难道这点小事也要来麻烦皇上不成?”

“朱莲姐她——”香筹语顿,

“可是,真的很——”

“行了!皇上现在已经歇了,惊了圣驾你想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这两个婆子,知道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香筹一筹莫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宫女还算有些胆色,略想了想,转身奔了未明宫长公主那里。

琳琅被从梦里惊起来,听到香筹说明了情况,略一思索,就吩咐身边的倚翠,让她和香筹一起去湛露宫走一趟。

咎对楚妃上心琳琅很清楚,一旦出什么事谁也担不起责,她来传太医不如交给咎自己去处理。

看到未明宫来了人,那两个婆子再不敢拦阻,这才得以跟着倚翠进了未明宫。还是要宫女进去禀报的,香筹在外室里不安的等着。

先是蔺妃被唤醒,揭开帷帘下床来开了门,听宫女禀明情况。咎也迷迷糊糊醒了,还不耐烦扰她睡觉,朦胧中听到了“云曦宫”、“楚妃娘娘”,蓦的清醒过来,二话不说翻身下床,鞋也顾不得穿,几步抢到门口来。那宫女刚把事情说完,就看见咎一脸厉色的过来了,

“怎么了?什么事?”

宫女赶紧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一眼看见外面的香筹,咎心一沉,还未及开口问,就看见香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跪着过来,

“皇上!楚妃娘娘病了,求您赶紧传太医吧!”

脸上泪痕遍布,看得咎黑了脸。

冲进云曦宫扑到天曦榻前,床上的人颊上烧得通红,蹙紧了眉头,呼吸急促,似乎极是难受的样子,咎的心就开始揪了起来。

“天曦,天曦?”

叫了几声不见应,愈加慌乱,从她颈下伸过手去托起来抱在怀里,滚烫的身子贴在胸口,咎一迭声的紧着叫传太医,小路子急急忙忙跑出去,本来安静的皇宫里开始闹腾起来。

纷乱的脚步来往,终于在咎急恼得几乎要拆了屋子的时候,几个胡子花白的太医匆匆忙忙赶到了。

在咎的注视下颤巍巍诊了脉,扑通跪在地上,咎恨不得把这几个这种时候还在讲究这些虚礼的老古板踹出去。

“起来起来!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快点说!!”

“启禀皇上,娘娘外感风寒,致正气虚亏,被外邪内侵——”

“行行行!少废话!用不着你背书,快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先要把热退下去,否则高烧久了,怕会——”

“怎么退烧??”

“臣开方子煎了服下,外辅以冰敷,且看这病的势态了。”

“还不快去?!”

咎完全不想自己才是天曦生病的始作俑者,瞪起眼睛,吓得太医们一个激灵,躬身俯首的赶紧去了。

天曦烧得厉害,一碗汤药好不容易才喂下去。香筹端了凉水进来,不停的换着天曦额头上的帕子。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烧不见退,咎在云曦宫的内室里来来回回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嘴里嘟囔着要把这群太医统统革了,吓得满室里的人都不敢出声。

定一定神,咎握拳敲敲自己的额头,想了想,拿起一旁自己的斗篷来把天曦裹住,抱起来就出了屋子。

提了轻功起来,点过几处枝丫,迅速的越过皇宫里的楼台殿阁,径上了苍鹙山半山的冰室里去。

阔朗的冰洞里有凛冽的寒气,巨大的冰块静静伫立,萦绕出几丝冷雾,透出迫人的光芒。

刚要把天曦放到冰块上,托着她的胳膊觉出了寒冻。咎停下要放手的动作,又把天曦抱进怀里,转过身去自己躺了下去。

天曦伏在咎身上,冰的凉气透上来,难捱的燥热终于有一丝缓解。手无意识的抓住了咎的衣服,却又被咎拿开,握在了手里。背后的冰凉没有让咎觉得不适,只在焦灼的希望怀里的热度能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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