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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东方(81)

东方咎颊侧上肌肉咬紧,气息也急促起来,眼睛往一旁错了错,又忍不住望回去,望到那张恐怕此生再难以忘怀的面容上去。苍白憔悴的脸上水眸失掉了曾经的光彩,却又含了多少的期待和深情。咎居高而下凝视那目光,看着朝自己伸过来满是盼望的手。

马儿竟也像知道了什么,四蹄踏动,慢慢靠了过去。僵直的手臂缓缓的抬了抬,向着滴血的手靠近。

尘归土

“报告!”

一个传令官骑马跑了过来。

“启禀皇上,北都垌带了一小股人自西北角突围而去!!”

东方咎被这一战报惊醒过来,扭过头,探出去的手迅速收回,

“什么?!”

双腿一夹马腹,手带缰绳,

“驾!”调头纵马往西北方向而去。

楚天曦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眼睛也随之紧紧闭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来,整个人如抽空般的失掉了全部的力气。云中看着远远而去头都不回的东方咎,又看了看怀里的天曦,重重的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徒弟离开了这里。

卧虎滩这一战,以东方咎的全线告捷而结束。此役,东方咎歼俘敌军二十五万,加上此前鹰嘴涧所歼的三万,北都桐带来的三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残部。虽然北都桐侥幸逃脱,北辰却元气大伤。东方咎借此立稳脚跟,以卧虎滩为线,重又夺回东南一界地域。有了城池为据,昔日的旧部和新招募的兵士很快壮大了东桤军,东方咎乘胜追击,反守为攻,与北辰展开了极为惨烈的中原争夺战。

双方的混战各有胜负,战局一度僵持不下。

楚天曦被云中子带回了西昆仑山疗伤,西门鸿雪则留了下来,每日随在咎的左右。行军布阵的辛苦之中,给她些许的温暖和安慰。多少夜深苦思的军帐里,暖茶热羹平抚了焦躁绝望,让难以抵捱的重担化解在了如水的温柔之中。借着这力量,东方咎一方柔软的双肩,竟也就稳稳的担起了家国的大业。

斗转星移,几乎是不曾察觉中,时光又流走了两年。

天下的形势已然明朗。东方咎所率的东桤军,早已一步一步占据了自东南西一线延亘的整个中原地带。北辰当初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连扫四国,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立稳脚跟,或者说,北都垌打下了天下,却根本不懂如何治天下,如今也就逐渐退回了原来的境域。

东方咎收复故国失地,过其都门而不入,甚至都没有在昔日的东桤国都驻扎上一夜,就率军一路向北。

三个月后,东桤军攻破北辰都城,北都垌于宫中自刎。

东方咎挥师进城,宣布天下一统。

当她身着了盔甲,提剑立于城头,北国的烈风吹起沾满了战尘的白袍,双目炯炯的迎受城下的士兵和百姓叩拜,山呼万岁之时,似乎已没有人再提起,这个最终坐得上皇之位的人,曾经是他们口中如何不齿与唾骂的女子之身了。

自此,东方咎终于扫除了所有敌手,问鼎天下。以桤为国号,建起新的帝国。东桤昔日流散的朝臣除了葬身乱世之中的,纷纷回归。咎重又打点起昔日治国的办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兴水利,定学制,百姓们也逐渐自乱世的创伤里平复过来,休养生息,新的帝国就又现出勃勃的生机。历经这一劫,百姓们更加的对东方咎的才能和贤明拜服,歌功颂德尚且不及,早已没人再提起旧事了。

而咎的皇宫之中,开国功臣们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封赏。窦广袭了元帅之位,邵知谦则理所当然的任了兵部尚书。而文臣这里,本来居功至伟的孔任官职不升反降,由左相改任了右相。不过他非但没有半点怨言,竟然非常的乐意。因为接了他左相之职的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西门鸿雪。女子入朝为官自来未曾有过,可是,既然连皇上东方咎都能是女儿身,一国丞相又为何不能是对她恩同再造的西门鸿雪?尽管鸿雪一再推辞,奈何咎的态度异常坚持。无奈之下,只得先接下了相印,想留得他日再行辞官。

开国之帝登基大典行过,东方咎将韩士铎和黑魈的遗骨请入了东方氏的皇陵,亲自于坟前上香祭奠。因为琳琅无论如何不肯再入宫,咎便在皇城南郊选清幽之处建了一处精巧的佛堂,堂外遍栽青竹,将琳琅安置于此清修。白妖也不再隐在咎身旁保护,而是守在了琳琅佛堂外的竹林里,一座小小的竹舍成了他的安身之处。在些风清月朗的夜里,便常常有箫声回荡在那里,只是,总也吹不皱琳琅心中的一池静水了。

似乎所有一切都沉埃落定之时,忽一日,朝堂之上的东方咎因为着一封自远处寄来的信笺而黯淡了脸色。

信封上那飞扬跋扈的字体宣告了信的发出者正是遥远的西昆仑山上那位逍遥似仙的云舟子。历经了这些个尘世沧桑之后居然得了心上人整日相伴自然叫她心花怒放,虽然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却终究好过空对月叹息。缘此,楚天曦的状况就更叫她为之抓耳挠腮,抓心挠肝。这位师侄的痛苦她深有感触,留在竹舍碍事也是确实存在的问题。有她在,云舟子想多跟师妹说上一句话都不得空隙,还得请以赛做个传话筒。无奈之下,听得东方咎重新做了皇帝,便提起笔来,龙飞凤舞一番,速速寄了出去。

于是,这封信便被展在了当今圣上的龙案之上:

皇帝大人在上:

小民不胜惶恐,拜之,再拜。

今番提笔不多做赘言,皇帝大人既得一国之富,却将后宫正主搁在小民这里白吃白喝,小民小本生意着实不堪重负。虽则皇帝大人所托之人饮食极少,毕竟也有耗费,断没有就此扔给小民的道理。万望皇帝速速收之,晚点若有任何意外,小民实难负责。请皇帝大人三思,三思。

民云舟子上

信很短,寥寥数语,还是云舟子绞尽脑汁诌出来的,其实她很想只写一句话:快点来把你的人领回去!!

而看在咎的眼里,却有四个字刺痛了眼又刺痛了心。

饮食极少。

有些熟悉的记忆和感觉自这个重新登基以后,就少有笑颜的皇帝心间流出来,渐渐浸透全身,四肢百骸似乎都疲软了。那种持久以来空洞的无力感这一刻愈发强烈了起来,叫她几乎要自龙椅上滑了下去。

勉强抵住了桌案,咎努力的吸了几口气,刺人于无形的痛感才稍稍的缓了些。未及多想,竟有历来会观风的一个旧臣看出了端倪,眼珠转转,抬一步走出来,笏板一举,

“皇上,臣有本上奏。”

咎扫他一眼,“说。”

“如今我大桤皇朝江山稳固,朝堂清明,百姓和乐,实乃皇上功祉,万民之福。只是——”

“嗯?”咎不明其意,添着心事,有点不甚耐烦。

“只是陛下后宫竟然还是空置,未免与礼不妥。”

咎一下抬眼盯着他,眉头皱成了一团。

“恳请陛下下旨与民间广招才女,充实后宫……”

“季大人!”不等他说完,东方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立时打断了他。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是女子,你不会要跟朕说你并不知道吧?”

“呃……”

“换作是你,你愿意把你家女儿送进宫中与朕为妃么?”

“这……”这位季大人马屁没有拍到正位,反而惹得咎不快,额头上就有冷汗出来了。一旁站着的孔任看看旁边,西门鸿雪颇是担忧的看着龙座上的人。摇摇头,自顾自笑了,抬头对着皇帝道:

“皇上,季大人的女儿今年已经是四十三岁了,前儿个刚添了长孙,皇上此议甚是不妥!”

本来咎只是以此堵住季某的口,孔任却借势开起玩笑来。把咎气得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腾”的站起来,一甩龙袍的袖子,抓起桌上的信纸,忿然而去!

这边孔任还在嬉皮笑脸,鸿学皱眉看着他,神情间全是埋怨。

“哈哈,咱们皇上这是拉不下脸来,就得这样刺激刺激,要不然,恐怕西昆仑的雪化了她还在这里独自闷着呢。”孔任不以为然,神情轻松的对鸿雪说。

“师父来信说,天曦的伤虽然好了,心里的郁结却是很重,所以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除了皇上,恐怕没有别人能开解得了。”

“皇上在这难道又好到哪里去?这两年里你见她笑过么?”

“那……”鸿雪面有难色。

“算了,这江山都帮忙打了下来,难道还叫这点小事难住。今晚我在丞相府设宴请皇上,看看能不能有点儿进展。你也过来吧?”

鸿雪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点点头,

“试试看吧。希望,能早点劝的她回心。”

当夜的宴席很是热闹,窦广和韶知谦皆带了家眷同来。几个顽皮淘气的孩童于庭间嬉闹,平添了许多的笑语。那个幼时曾得了咎喜欢的东方念已经长成了娴静的小姑娘,在娘亲的教导下,拾琴抚了一首悠扬的清曲,倒颇有些闺秀的风范了。

咎却依旧并没有什么兴致,眉间一股郁郁的神色,略饮了几杯琼酒,便不愿再多言,只直着目光听那琴曲了。韶知谦看咎望着自己的女儿失神,放下杯子,有点忐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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