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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妆(330)

紧涩的喉头让她短暂地失语了一瞬,而更大的恐惧则又迫使她鼓起余勇,将话说完:“……奴婢不是要耽误三殿下写功课,奴婢只是想觉着,三殿下太辛苦了,奴婢很……很担心殿下的身子。”

此乃她肺腑之言,再由那嘶哑的语声说出,益发有种掏心挖肺之感。

太后娘娘沉默了数息,低低“唔”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低叹,殿中那如有形质的压抑,似是减轻了几分。

“娘娘还请息怒,喝口参汤缓一缓罢。”见李太后面色不似方才震怒,跪伏于地的程寿眉此时便膝行上前,轻声劝道,一面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托盘。

方才太后娘娘气得将参汤都给砸了,程寿眉便又从外头捧进了第二盅,不想正撞见李太后发怒,她忙随众跪下,盏中参汤却是一滴未洒。

李太后疲倦地捏了捏眉心,缓声道:“罢了,你们几个都起来罢。”

众人忙谢恩,皆起了身。

自然,余、吴二人是不在其列的。

程寿眉轻手轻脚走上前,将参汤搁在李太后手边。

李太后也确实乏了,慢慢将参汤饮尽,又由小宫人服侍着净面匀脸,总算又提起些精神来,一时也不想再说话,只闭目养眼。

半刻后,一名小宫人在外禀道:“启禀太后娘娘,柳夫人求见。”

“快请柳夫人进来。”李太后一下子睁开眼,面上有着几分急切。

如今,柳娘子有诰命在身,自是当得起一声“夫人”的。

柳娘子进殿时,裙角上犹有寒意,鬓边亦悬着几粒晶莹的水珠。

“外头雨大,有劳柳夫人跑了这一趟。”一俟她进来,太后娘娘便当先说道,语声中再不复方才淡然,而是颇为温和。

柳娘子忙谢了一声,便开门见山道:“太后娘娘,三殿下额角的伤乃是外伤,并不曾伤及骨头,血也已经止住了。”

说到此处,清缓的语声忽一顿,半抬了头,往宝座的方向投去一瞥,一脸地欲言又止。

太后娘娘见状,心底里叹了一声,抬手挥了挥。

满殿婢仆立时退去,吴、余二人亦被带走了,只程寿眉一人侍立在侧。

“说罢。”太后娘娘再度阖上了眼睛。

事实上,她已经猜到柳娘子要说什么了。

“三殿下的外伤其实不打紧,倒是她心里的症候,委实不轻,若再经年累月地下去,殿下年纪还小,只怕打熬不住。”

果然,柳娘子接下来所言,与太医们之前的结论完全一致,只是她说的情形,又更严重了一些。

这也是可以预料的。

心情长期郁结、且始终不得纾解,便是大人也受不了,何况才八岁的孩子。

而李太后想听的,显然并非这些。

她目注柳娘子,满是沧桑的眸子里,有着一丝隐约的期盼:“还要请问柳夫人,这个症候,可有法子治好么?”

柳娘子轻声道:“不瞒太后娘娘说,这个症候,有些棘手。”

太后娘娘眼睛一亮。

棘手?

这是否表明,此症候并非不能治,而只是不容易治而已。

“依妾身浅见,三殿下这个症候,实则不该拖到这个地步的,简言之,三殿下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说这话时,柳娘子的面色十分肃然。

这是她近段时间来查阅典籍、细加辨析、反复推导后,得出的结论。

身为医者,她天然地对三公主这种病症感兴趣,早在徐玠与她初识之时,她便曾听过只言片语,而方才,她亲身见到了三公主,诊其脉、观其色、察其情,再结合进宫后得来的各方消息,方才如此断言。

“此症候,分为先天与后天两种。先天者,胎毒侵脑、药石罔效,从幼时至成年皆如痴似傻,吃饭穿衣这样简单之事亦做不好;而后天者,则是因种种原因不与外界接触、或少与外界接触,进而对外界厌烦、惧怕或漠然,最终闭合心神所致。若好生疏导,还是能够有起色的。”

柳娘子的声音很轻,然那语中所蕴含的强大自信,却令太后娘娘动容,她忍不住问:“那依你之见,三丫头这是……”

“后天所致。”柳娘子肯定地道。

太后娘娘心头一喜:“那就要有劳柳夫人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虽妾身说有法可治,不过,那治病之人却非妾身。”柳娘子含笑说道。

太后娘娘怔了怔。

柳娘子也不卖关子,起身上前,细细地说起了一番话。

不知何时,雨渐渐地停了,一轮久围的明月破出重云,素华清冷,为这座华丽的皇城,镀上了一层银霜……

半个月后,三公主额角的伤疤,便淡得只剩下了一点微痕。

太后娘娘足赏了两匣子的“玉容膏”,令得她的伤口愈合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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