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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76)

于是止住他说:“我不想听这首曲子,换一首我们合奏罢。”随即将琴调好坐下,从容弹起了一曲《蝶恋花》。

颢转身脉脉看着她,按箫依曲韵与她合奏。她弹着琴,间或抬头与他相视,心中觉得安宁而温暖。

一曲奏罢,颢轻轻拉她起来,温柔地拥抱了她。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必须强烈而炽热,她依偎在他胸前想,颢所给她的温度应该也是适宜的,足够她一生取暖。

甫入鸳帐之初他们都很拘谨而不安,各自解了外衣安静地躺下,便一动不动,也不敢多说什么话,不约而同地闭着眼睛坚持沉默并尴尬着。过了许久,庞荻觉得颢应该是睡着了,便睁眼朝他看过去,却没想到他竟然也睁着眼在看她。两人立即如突然被烫了一下般慌忙合眼,但回头一想又都觉得此举十分可笑,便重又睁开眼睛对视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颢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十指恋恋相缠良久,他才俯身过去给了她从认识至今的第一个吻。

他轻轻地啄着她的唇,轻柔得像是试探,并准备随时停止,生怕她会觉得唐突。没感觉到她的抗拒才开始深吻着她。

但在解开她衣襟之前他还是停了下来,只默默地凝视她。

她明白,他又是在问:如果你不愿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很清楚,这近乎一种仪式,将她与王雱的情缘斩断的仪式,或者说,也是情感上的一次凤凰涅槃,就比如将要转世的灵魂都必须先喝孟婆汤一样。

一经此事,就不能再后悔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能怎样?这应该是她同意婚事时就已决定了的事。

她闭上了眼睛。

他对她很温柔,可还是感觉到了她本能的抵抗和类似害怕的颤抖。最后,在他攻入她体内的时候他从她随即爆发出的叫声中清晰地听出她的身体和她的心一样地疼痛。

他很诧异,以手探去,就着一点暗淡的光线分明看出手指上染着红色的血迹。

片刻的惊愕之后他立即明白了她与王雱之间悲剧的根源。

没有任何惊喜之感,只为他们感到悲哀。颢停止了所有动作,一时间无所适从。

而荻已经啜泣起来,渐渐地哭得越来越悲伤。

多么熟悉的情景,就像多年前新婚之夜的菀姬。

所幸他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颢不再犹豫,一把把他现在的妻搂进怀里,紧紧拥着她,任她在自己怀中淋漓痛哭,他默默等着,不时吻吻她的额头,等着她流尽所有的泪后平复下来。

直到天边吐白她才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整整一夜拥抱着她的颢,满含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

他笑笑说:“怎么如今还是这么客气呢?天快亮了,你肯定也很累,再睡一会儿罢。”

她点点头,于是他搂着她躺下,仍是默默无语,但已不觉得尴尬,两人轻轻依偎着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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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24 19:09 4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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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71-72):黛笔/遗词

2003年05月19日09:19:33 网易文化 米兰Lady

黛笔

次日二人仍起得很早。庞荻着装盥洗之后便坐在妆台前梳妆。颢也起身坐在她侧边看她怎样松挽云髻、轻匀粉面。待庞荻取出黛笔正欲画眉时,从镜中窥见颢目不转瞬地观察着她的动作,不禁面色微红,便把握起的黛笔重又放回妆台之上,一时默然不动。

颢见状走到她身边坐下,提起黛笔道:“荻,让我为你画眉如何?”

庞荻很是意外,睁大双目看着他问道:“殿下可会做此事?”

颢微笑道:“以前是不会,但我愿意慢慢学,你能让我试试么?”

庞荻心下又觉一暖,遂含羞低头道:“如此有劳了。”

于是颢从妆盒中取出一粒波斯螺子黛,用黛笔轻蘸两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庞荻描眉,双唇轻抿,眉头微锁,表情十分认真,像是在画一幅旨在传世的名画一般。

这等闺房乐事由他做来竟也显得如此严肃。庞荻不禁莞尔一笑,却把他惊得停了下来,问:“是我画错了么?”

“不是。”庞荻柔声道:“殿下画得很好。”

颢才放心下来继续描画。待画好之后庞荻对镜一观小吃一惊:他画出的眉形两头略尖,圆弧似虹,形状弯如新月,妩媚秀美,是很标准的“却月眉”。

“殿下随意一画竟能画出这般精致的却月眉,当真是第一次画么?”她脱口问道。

颢颔首道:“真是第一次。我记得去年在姐姐府中桃花树下与你说话时,你画的就是这种眉,当时就想起了李贺的诗‘长眉对月斗弯环’,印象很深,所以今日凭着记忆画出。原来这叫却月眉,很好的名字,也是今日才知。”

庞荻为此言所动,回想往事却又无限感慨、欲语还休,与他相视许久才说:“谢谢殿下。”

颢一笑,问道:“我可以求你一事么?”

庞荻问他:“何事?”

颢说:“你可否不要再称我为‘殿下’,而改口叫我的名字?”

庞荻有些踌躇,在他殷切期盼的目光下躲闪半晌才红着脸轻唤了声“颢”。

颢便又拉她入怀,轻轻拥抱着她,两人良久无语,但心中都觉得很安宁。

她全身和头发都散发着淡淡幽香,但身体却十分消瘦,腰肢纤细得仿佛不盈一握,哭了一夜,此刻眼睛微肿,是脂粉所掩饰不了的,面上处处留有沉积已久的憔悴郁色。颢看在眼里,对她满心怜惜,忽然间两句词莫名地涌上心来,便轻声吟出:“曼挽暗香人病酒,三春不解新来瘦。”

听他吟出此词,庞荻抬头浅笑道:“谢谢你为我填的这词。那诗笺我也带来了。”于是转身自妆盒夹层里取出那张诗笺递给颢看。

岂料颢一看诗笺便愣了,随即迷惑地问她:“这词怎么会在你这里?”

庞荻亦不解道:“不是你差人交给绿袖让她带给我的么?”

颢怔怔地凝视诗笺半晌,最后道:“这字确是我写的,但词却不是我填的。我也不知道有人会把这词说成是我填的送给你。” 

庞荻立即意识到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心竟紊乱地狂跳起来。她抚着胸口拉着颢问:“那是怎么回事?谁让你誊写这词的?” 

颢说:“是蔡京的弟弟蔡卞。我四弟嘉王頵酷爱书画,蔡氏兄弟书法甚佳,因此常与他们来往。有一天頵带着蔡卞来找我,说蔡卞对我的飞白书闻名已久,望我能亲笔挥毫写下几幅字赐他收藏。我便邀他一同书写,彼此交流一番。那日我们写的字内容都是由蔡卞定的,其中就包括这阕《蝶恋花》,蔡卞说这是阕南唐宫词,指定要誊写在诗笺上,说我们都写一遍,看谁写的比较有原词意境。结果自然是他写得比较好了,但他却很谦虚,连声恭维我的字后便把这诗笺连同那天写的另外几幅字一起带走了。如今回想起来这词字字符合你我心境,很像是我写给你的。可是我一向不擅填婉约词,就连以前写给菀姬那几首都由元泽润色过……”

庞荻勉强一笑,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可知蔡卞是元泽为雯儿选的未来夫婿?”

颢蹙眉道:“这么说来,这词是元泽让蔡卞带来请我写后令人交给绿袖,刻意说成是我写的?”

虽早已猜到事情是这样,但颢的结论依然犹如一记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响。怎么丝毫没看出、没想到这是雱代笔的呢?他以前曾为颢修改诗词以取悦菀姬,没想到如今竟会为已成他情敌的颢亲自代笔填词以求打动自己妻子改嫁给颢。他那么骄傲、自负,对自己的东西,尤其是爱情有这么强烈的独占欲,何以能大度至此,亲手为人作嫁把妻子推给一向顾忌的情敌呢?是什么样的处境、什么样的心情促使他这样做的?现在他目的达到了,可是他自己又会怎样?

庞荻迷乱地想着,渐渐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心中有种突然浮生出的不祥之感越来越浓重,坠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惶然疾步出门,近乎无意识地狂奔起来,不顾颢在后面的呼喊,脑中大片空白,只反复茫然默念着那阕词:恻恻深寒盈碧袖,懒顾流年,烟逝黄昏后。曼挽暗香人病酒,三春不解新来瘦……

他经常骂她、打她、折磨她,可是同时也在用心关注着她、关心着她,他能为她感觉到春寒,体会到她懒顾流年烟逝的无奈,更怜惜着她不时增添的新来瘦,可是他却习惯将这一切深深掩埋,拉出一幅冷漠的表情对她,生怕她觉察到他依然爱她……

她一路跑着,间或有人拦住她问:“王妃想去哪里?”她只答说:“我要出去,怎样出去……”

那些人见她神色有异,都不敢答,她便不顾,继续跑下去。

不知这样跑了多久,跑得气喘不已、足乏力竭,可仍没有找到出宫的路,她依然不停,强撑着继续前行。忽然听见身后有马蹄声传来,须臾已至身边。马上那人俯身一揽便把她抱上了马,她一惊,挣扎着一回头,却发现是颢,她凄然问道:“你要带我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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