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西园(37)

作者: Hypnotic 阅读记录

哦,对了,回家去。师父说,输了就回去。师父和觋罗在等他。

他们输了吗?

又要去南方了。想起了上一次去南方的时候,他也病倒了,马车也是这样走走停停一路颠簸。有人用温热的手心覆住他的额头试他的体温,有人在旁边爬来爬去让他不得安宁。他做了一路的噩梦,醒来的时候路上捡来的妹妹端着碗药跪坐在他面前,头顶是一张不认识的、少年的脸,看样子与他一般大。少年低着头,张大嘴巴瞪了他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着外面嚷起来。

——醒了!醒了!谢先生、谢先生!祖叔叔!快来!七郎醒了!

吵死了。

他不认识这少年,这少年叫他倒是亲热。

路上捡的妹妹把药碗举到他鼻子下面,浓重的苦味传入鼻腔,他下意识要躲,在身后扶着他坐起来的少年用两手把他的脸扳了回去。

——七郎,乖乖喝。

这人是谁?自己都是个小孩子,干嘛作出一副长辈的姿态,真让人火大。

——哥哥、哥哥喝药。

捡来的妹妹从碗里舀了一勺,喂到他唇边。

——觋罗你慢点,小心把他烫着了。

觋罗?觋……罗?是谁?

——哦。

捡来的妹妹奶声奶气地应声。觋罗是她的名字吗?他不识字,却好奇是哪个觋,哪个罗?

真是个怪名字。

——你吹一吹,轻轻吹,凉了再给他。

捡来的妹妹,觋罗,鼓起腮帮吹了一口。

——都说了轻一点,要泼了。

觋罗又吹了一小会儿。

——差不多得了,给他喝吧。

陶七不情愿地张开嘴。好苦。

又是一勺,又是一勺。药碗终于空了。

——想喝……水。

——他想喝水。觋罗,去倒杯茶来。

旁边服侍先生的丫鬟姐姐早就倒好了,赶紧递给觋罗。觋罗接过来,又吹了吹,终于喂到自己嘴边。陶七喝过了茶,才开始打量屋里,看到先生和一个年纪更大些的人站在丫鬟姐姐后面。

——七郎,哪里难受?

先生问他。

——先生,我不难受。

明明头很疼。

师父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祖兄,你小声一点。

——谢玄,这小子病成这样还要跟我们客气。

——说明是个知礼的孩子。七郎,不要逞强,哪里不舒服就说,不要自己忍着。

——先生,我不难受,就是想睡觉。

——想睡觉就睡吧,等又该喝药了我们再叫你。

扶着自己的少年把自己的头放回了枕上,向捡来的妹妹伸出手。

——七郎要休息,我们走吧,到外面玩儿。

妹妹,觋罗,拉着少年的手站了起来。

等等。等等。别走。

陶七挣扎着要起来。

——七郎,没事的,桓远和觋罗就在院子里。

那少年叫桓远么?

——小朋友,放心睡吧,你妹妹丢不了。

那就好。

——先生——

——睡吧。

好想睡觉。

不行。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什么?你想和我去豫州?可以当然是可以,但谢玄知道吗?你妹妹知道吗?

——不知道?你没和他们说?七郎,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说死就死了,就算是为了将来不后悔,你也该和他们说一声。

——怕谢玄和觋罗不答应?七郎,你师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好好问他,就算是辜负他了。还有你妹妹,好歹提前告诉她,道个别。

他对觋罗说别任性,但他才是任性的那一个。人即使知道他人在乎自己,也会为了自己的理由、不顾他人的感受舍弃自身。

——她认为“自我“重要,因此会轻易舍弃”自我“。

似乎哪里不一样。

师父说的是“舍弃自我”,师父没有说“死”。

好像明白了。

可是“舍弃自我”不就是死吗?难道师父说的不是“死”,是别的东西?

突然又不明白了。

“七郎?”女子焦急的声音。有人扑到了陶七身边,随之而来的还有奇异的、熟悉的香气。

“七郎怎么了?”

“小姐,七郎受了伤,祖将军让人送他回来休养。”

“姐姐,他伤得重不重?”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好温暖。

“七郎的手好凉。姐姐,你能守着七郎吗?我去城里找大夫。”

握住自己的手松开了。别走。

觋罗,别丢下我。

“还得去告诉师父。姐姐,我们平常把银子放在哪儿?我去准备些好请守门的狱卒放我进去。姐姐,你一定守着七郎,我很快就回来。”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