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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园(40)

作者: Hypnotic 阅读记录

能做的都做完了,就等秦军来了。

不知道七郎和觋罗怎么样了。

听说谢先生被安了个妖言祸主的罪名抓到牢里了,简直莫名其妙。谢先生是太史令,依星占进言难道不是他的职责么?哪里来的妖言一说?难道那些南方官员都昏了头,觉得谢先生游说他们支持先帝北伐是妖言?

都是在借势报复吧。他们这些北方去的大族和南方本地的大族从来就是水火不容,支持北上于他们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无论如何,有七郎在,觋罗就有人照顾了。

只有祖叔叔家安然无恙。

但祖叔叔肯定也不好受。朝廷派了新的豫州刺史,又见祖叔叔已经和匈奴人讲了和,便把祖叔叔晾到一边去了。

无能为力。他自己在雍州也好不到哪里去,毋论说,这里情况更危急。

秦军果然又来了。

氐人虽然入关已近十年,但仍保留了骑兵的传统。他们还在北方时就拿胡人的骑兵没有多少办法,不然也不至于一路败退逃到南方去了。到了现在,虽然早已预料到必须与骑兵对阵,过去几年便训练了骑兵,又接纳了些抓住机会从北方逃过来、懂骑术又熟悉骑兵战法的人,但毕竟是少数,这回带来的军队仍然是步兵为主。但又不光是人,他们在南边被北方的胡人断了从塞外买战马的通路,马匹都是从蜀地中转而来,马的数量也少,又不如北方的马强壮、习惯了战斗,自然也不牢靠。

怎么看都不利。

只能守在城里和秦军耗着,等他们耗不下去自己走了。

桓远已经准备好了死,结果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鼓起的勇气都白费。

秦军只来了小队骑兵象征性地攻击他们,连城门都没靠近,连夜赶回来的探子说这些只是诱饵,秦军的主力绕开他们直接往南方去了。

原来只是为了牵制。

桓远恼火得很。符戎是跟他们学的。南方的朝廷里主政的大臣都以为,或者骗自己相信北方有人守卫,平安无事。秦军此去,南方沿途各城毫无预警,一定抵抗不力。符戎此举是奔着建康、奔着汉人的都城去的。

桓远一身冷汗,立刻令人快马加鞭给朝廷送信,让他们准备好抵抗。

剩下就是等待。

只感到不详。

累得半死的信使赶了回来,对桓远道,建康守住了,秦军折返。桓远刚松了口气,信使又说,秦军一去一回,沿路屠城,无一幸免。

如五雷轰顶。

不会有援军来了。他在北方已难以为继。

他身为北方守将,愧对那些受难的百姓。

符戎必会来找他清算,自己已然无法返回南方。

桓远整理衣冠,出了营帐。

守城的士兵们看着年轻的将军命令吊起南城门,在漫天大雪中一个人颓然走了出去,面朝南方跪下,前额狠狠砸在地上,发出沉重决绝的闷响。

咚。咚。咚。

即使地面的薄雪和尘埃染上殷红,那声音也未停止。

咚。咚。咚。

那是南方的汉人热血中未息的炽烈。

城墙上的士兵都明白了。他们为那炽烈感染,无言跟随将军跪向南方。

他们已无归地,惟有于此地尽忠,后人会将他们赞颂。

第 17 章

17

又是一路颠簸。

伤口仍在疼,头也在疼,身体动不了。

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不,有区别。他不会死。还不能死。

觋罗一定带他走过很美的地方。他听到沿途鸟鸣,林间溪水潺潺,叶片颤动。空气中有桂花的淡雅香气,令人安心,像觋罗一样。但觋罗喜欢的是师父栽的那些花儿,盛开的时候凑近嗅了,会被浓郁异常的花香夺取心魂。

陶七受不了那香气,每每闻到,似乎真的被夺取了心神精魄,不得安宁,走出两步就被奇妙的懈怠感挟住,想要坐下来。可是如果坐下来,就会被那香味侵蚀,于是更加挪不动步子,等被那香气彻底占有,就再也离不开了。

所以陶七总是忍着疲惫感快步走过。但觋罗似乎并不在意。

——哥哥,我好像掉进了梦里。

她只这么说。

觋罗再去侍弄那些花儿的时候,陶七让她不要离得太近。

——不然就会被困在梦里,再醒不来了。

觋罗轻声笑。

——七郎,若是美梦,不醒又何妨。

“七郎,”

觋罗,怎么了?

“秋天要到了呢。”

夏天要结束了。

“大夫说,过了夏天,七郎就会好起来。”

大夫说,过了夏天,他就是死也难了。

“七郎,我们找一处地方住下,等你醒了,换你带我走好不好?”

当然好。

南方也容不下他们了,他们要在汉人和异族朝廷的夹缝间寻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