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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深宫终成灰(32)

郑氏见她伏低,也觉自己方才有些重了,缓声道,“你是新人,我原不该这样严厉,只你昨夜有些过了。”

子钰只装悔过,仍低着头讷讷道,“请王妃指教。”

郑氏遂继续道,“你可知你昨夜里的事,她们都已知道?你究竟做了何事,顶撞了王爷,气得王爷半夜自己回书房就寝?”

见子钰似一惊,便又道,“你也是娘娘身边指来的仔细人,怎得做事如此孟浪,传出去了,多不好听。”

她越说,子钰心中却越明白,原来他打得不过是这主意,只是何必……心中转了两圈,抬头强笑道,“这等闺房之事,哪里能够传出去。”

王妃果然冷笑道,“你懂什么,这宁府虽不比宫里,也不是一般的蓬门小户,你既是有品秩的诰命夫人,怎还能说这种没见识的话。”

子钰遂才做出几分愁苦,“现如今,可怎好?还请王妃给想个圆法。”

郑氏虽实在心烦,但想到她毕竟是太后指来的,若不妥善安排了,只怕宫里不好交待,想了一想,便道,“既如此,今日王爷怕还是要宿在书房,你便去吧。”

子钰果如得了凤凰般,忙跪拜谢恩,顿了顿,抬头道,“还请王妃先莫要惊动了王爷。”见王妃木着脸没作声,知是应承了,便忙再了一拜。

是夜,子钰仔细盘算了一番,便让杜兰给她梳了一个半偏的发髻,一概的钗钏珠花竟都不用,只在发间间或塞了几粒拇指大的珍珠,另用极细的几根金丝链儿兜着发髻坠在耳畔,穿一身玫瑰红长裶,颇显出些腰身,见天已黑透,便命杜兰执了一盏灯笼,款款去了。

青廷这边,淳于郭与邱丹都刚走,想到邱丹方才也为妹子邱氏打探起内室之事,不禁哑然失笑,这刘氏真乃宫中落出的一小小石子,当真搅了不少波澜,也难为她竟然能选他,不,她选的,是宁王,还为自己挣了个出身,真难为她一个才十几岁的女子。不过既经过昨夜,她也应当明白今后在这府内该如何自处了吧?

忽听门外吵闹,青廷不耐,问道,“何人?”

却不听周成回话,青廷正待再问,却听一微微低哑的女声道,“是我。”

不再是奴婢了?青廷微一挑眉,转而又为自己还记得她昨日脱口而出的一个称呼而暗自不爽,沉默了一下,终于道,“进来吧。”

她没有再出声应是,而是直接进来了。

青廷见她缓缓入内,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一直隐隐觉她有所不同。

除去湖边那次背影,第一次见,是在母妃那吧,第二次,就是在乾清宫,知道了她与……加上以后两次,昨夜之前,两人见面不过四次,每次都是寥寥一瞥,无甚多往来,却为何一直对她有印象?青廷忽然明白了。

她身上有股子劲,说不甚出,不同于其他宫人,不,甚至不同于一般女人,她虽也微弓着身,低垂着眼,但那神态气度,总让人觉得彼是在云端,那感觉是飘忽着的,若隐若现的,莫能言传的,再高位的人面对她,都不禁会觉得,她与你,是平等的?

子钰并不知青廷脑中所想,眼见他平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又是那个昨夜一瞬而过的目光幽寒的男子,心内不知为何,猛然一缩,许是出自本能,便趁着这时,一步跪上前去。

青廷一顿,片刻笑开,“你这是做何?”

子钰轻轻抬头,眸光清亮,“奴婢给王爷赔罪。”

奴婢!青廷不自觉间,右手握紧,沉声道,“你何错之有!”

子钰却不知他为何片刻之间就沉了脸色,只当他喜怒不定,缓一口气,还是说了,“奴婢昨夜不该冲撞了王爷,令,令王爷……”说着脸还是红了,仓皇道,“王妃已经训斥了奴婢,特命奴婢前来补过。”

青廷不知为何,心下当真怒极,脸上反更淡了,见她皎白的脸上,轻轻两朵飞红,甚至都没有涂抹胭脂,眉眼也都是极淡的,偏那红唇,却是鲜艳饱满的红。

青廷半生,真真假假,泡在富贵诗酒之中,虽说在色上是不好(的,但青楼良家,见过多少才貌兼备的女子,偏这一个,明明是淡极了的,却分明又恍透了多少艳丽出来。

当下烦闷,偏头道,“孤累了,你走吧。”

子钰一愣,见他已微闭了眼,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也有些动气,脱口道,“我不能走。”

青廷索性翻转了身子过去,子钰想到今日所来,沉默片刻,半跪上炕,犹豫了一下,把身子贴上青廷脊背,轻声道,“奴走了,王爷怎好向太后娘娘交待呢?”

青廷但觉她暖玉一般的身子靠上,背脊一阵酥麻,转过身,微揽住她纤腰,两人却是面对了面,近到可以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近到那饱满诱人的红就在自己一低头之间……青廷心内激荡,正要忍不住俯头,子钰却耐不住先红着脸低下头去。

青廷不知自己是该失望还是庆幸,眼见着她侧低着头,鬓边细细的金链险险地坠在耳畔,终于伸手点过她下巴,似叹息道,“你与皇兄,也是这般么?”

子钰却听不出他语气与昨夜的变化,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所有心中旖旎瞬间散去,脊背重又挺起,猛然起身,别过头去,“王爷不过是想让皇上知道你没有碰奴婢的身子,又何必每每说的如此不堪!”

青廷怅然,见她小兽一般的倔强起眼神,失笑道,“你知道?”

“是!”子钰见他含着薄笑,目光幽深莫测,一时很是心慌,站起身退了几步,“且奴婢也正有此意。奴婢来到宁王府,不过是求一个安身之所,望王爷成全!”

青廷半坐起身子,似闲散的,但动作之间又带了无边的优雅和力量,笑问道,“你想怎样?”

子钰又退了半步,“奴婢所要不多,一片瓦,半亩园而已。”

青廷凝视她片刻,缓缓起身,向她走来。子钰不知为何,心内忽跳得很慌,见他大山一样的压来,后知后觉的感到,今晚的宁王,与以前哪次所见都不一样。

“呵,”青廷低笑,踱到子钰面前,见她不自主地屏了呼吸,甚感满意,叹息道,“你还是我王府的诰命夫人,我若答应了你的条件,从此你便吃喝不愁,子钰好算盘啊!”

子钰听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来,感到麻酥酥的一阵凉,刚想退步,却被揽住了腰,“而你今晚所来为何?谈判之余顺带仗着孤的顾忌调戏本王一番?”

子钰被他猜中了心事,羞窘无比,想动,却动不得,只能侧了脸,故作镇定,“王爷只说答不答应。”

青廷一手扶正她脸庞,见她睫毛抖颤,双颊火烧般,低笑道,“只有一个条件。”

子钰眸中回复少许清亮,青廷低吟一声,“记住,你从此不再是奴婢。”说罢终于吻上那抹让自己渴望了一整晚的艳红。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老是想敲“小鱼”,真舍不得这两个字啊!

守云开

佟太医从屋内出来,谭胜家的一路让着,领他到了王妃会见外客的一处偏厅。太医入内,见屋内粉白的墙,一色的檀木家具,缀以字画二三,兰草数盆,简洁雍雅,确一派富贵极致里洗出来的气象。

佟太医见左手边拱门垂一幅浅玉珠帘,便知王妃是在那帘后屋内了,并不敢怠慢,对着那帘的方向叩拜行礼。

起身后,一小丫头早捧了一盏茶奉上,佟太医坐定后,方听一温和声音从帘内传来,“刘宜人怎么样了?”

“噢,”太医忙微微欠身,微低下头道,“宜人感了时气,或因为头两月在宫内徐娘娘那里侍疾辛苦,没怎么将息调养,后首又赶上了喜事忙碌,亏了些底气,方才有些缠绵。”

帘内半天没有声响,太医正有些忐忑,又听郑氏问道,“可有何大碍?”

“并无。”

郑氏又沉默了一会,方“唔”了一声。

太医知是问完话了,随后谭胜家的自命人取方抓药打赏不提。

谁知子钰这一病,竟久不见起色,因太医吩咐了需静养,因此连婚礼后需进宫拜见太后、太妃、贤妃都没有成行。

这日傍晚,春芜宫内,贤妃正与宋姑姑闲话,说到小鱼,宋姑姑还尚有些不忿,听说她自婚礼第二日起便病了,有些乐祸,讥道,“人哪,是什么样的命,就当安心在什么样的位子。且看那一位,是挣出去了,就怕没那个福,压不住那位子。”

贤妃微微一笑,半晌笑道,“左右姆姆看她是不顺眼,我倒真有几分喜欢,”接着长叹道,“哎呀,若不是与皇上那事,还真想留了做个好膀臂。”

“好得了吧,我的好小姐,”宋姑姑撇嘴,“那丫头太精怪了,满腹的主意,不见声色的。且要说这颜色,依老奴看,只这宫内,就有好些强了她去的,也不知皇上迷的她什么。”说着又凑上来,“听说,宁王爷也没与她洞房,第二日她就病了,不知又打的什么盘算。”

贤妃却有些发迷,此番虽是自己给她铺的路,这最险的,其实还是最后一着,以和帝的性子,这么容易便放过了,自己实也有些意外,沉吟着溜出,“也是个有筋骨的啊……”

“哼,”宋姑姑又冷哼了,“筋骨?走了,娘娘的赏赐还不是一个不拉得带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