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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37)+番外

他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京城。

但是他依旧觉得不甘心。他们之间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比不过她与元清三个月的相处。

元清在寿成殿的皇后阁接见了元浚。

元浚进去时,元清正捧着个柿子吸着吃,邵敏用手指将他脸颊上沾的汁水揩去。元清见元浚进去,放下柿子,飞快的从软榻上跳下来,上前拽住他的手,拉他到软榻前,道:“四哥,坐。”

邵敏原本坐在元清身旁,此时从容起身,让到了一边。

她看得出元清见着元浚是真的开心。

虽然因为皇位更替,这两兄弟间的关系多少有些纠结,但是一来元浚权势心极其淡漠,二来元清是个相当念旧的人,因此这两人之间反而毫无嫌隙,就如同亲兄弟一般。

——至少元清是有这份真诚的。

至于元浚——邵敏为避免与他眼神交汇,默不作声的垂着眼睛,却正好清晰瞧见,在元清伸手过去的时候,他有些厌恶的避了一下。

这并不是出于什么君臣之份,而是因为真的讨厌。

邵敏早就明白,元浚是个极端自私的人。他喜欢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喜欢乘兴而来尽兴而归。他不想被任何事缠住,不想被任何人拖累。他很少考虑责任、规矩和别人的感受。

否则,但凡他稍微顾及闺中少女的清名,当初也不会百折不挠的骚扰邵敏。

——他就算对你好,你也不能当真的。因为那也许只是他的心血来潮,当他厌倦了的时候,他会对你弃若敝履。他喜欢来去自如,因此他厌恶一切可能成为累赘和甩不脱的东西。

邵敏纵然感念他的温柔多情,却始终不肯回应他,甚至为此觉得厌烦,其实多少也是因为看透了这点。

而元清……当他成了皇帝,元浚不得不听命于他时,他其实就已经成为元浚最避之不及的人了。

元清的真诚对上的是元浚的敷衍,因此邵敏只是站在一旁的,没有主动坐到下首为元浚准备的位子上去。

当然元浚再不拘礼,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元清同坐。

他向邵敏见过礼,还是坐到了下首。

元清略有些失落。不过在他看到元浚从邵敏面前走过,不自觉的停住脚步时,失落彻底变作了紧张。

元浚很想看邵敏一眼。他不知道下次见面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至少在离开之前,他想好好的看看她,把她的样子记在心里。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单单因为她是皇后,还因为害怕,怕再看到三年前他认真想带她远走高飞时,她露出过的冷漠厌倦的表情。

他只是觉得移不动脚步,却也没有勇气回过头去。他不知道自己停了多久,有没有失态。只知道时光缓慢而悠长。

邵敏转身时衣袂翻动,时光才再次流淌起来。

邵敏并没在意元浚的失态,她给元清擦了擦嘴角沾的柿汁,便安静的坐到一旁。

元清不觉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攥住邵敏的手,对元浚说道:“四哥,我正想找你。”他接的比较快,似乎不想元浚回答,“前日大长公主说,最好趁着四哥还在京城,给你把婚事办了。”

元浚望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道,“臣暂无此念。”

元清笑道:“你年纪也到了。何况连我都大婚了,”他晃了晃和邵敏握在一起的手,“你怎么好一直拖着?”

元浚顿了顿,这才抬起头来,“并不是臣要拖。家母不愿别人插手臣的婚事。臣少时不曾膝下尽孝,心中多有愧疚,不想再忤逆母亲。因此一直等着她的安排。”

寿王太妃其实是个很不幸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接着儿子又被抱走,孤苦伶仃熬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儿子回来了,她的护雏心自然比别人强烈些。这在宗亲中已不是什么秘密。

因此元清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而望着邵敏。

邵敏知道逃不过,只能主动开口道:“既如此,王妃的事就等王太妃的主意。但寿王身边一直没人,亲戚间都惦念着,在我跟前也提了。我不能不过问,因此挑了四个姑娘给寿王。寿王喜不喜欢不妨都先放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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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开口时,元浚已经觉得不对,此时听邵敏这么说,终于知道了他们的打算。他不信邵敏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只觉得心中酸楚悲愤。他攥了攥袖中的竹箫,打断了邵敏的话,“臣不需要。”

他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有一种沉郁。那种罕见的阴霾情绪让他显得有些可怕。

他抗拒得过于露骨了,连元清也不由愣了一愣——只觉得哪里出了错,有些不安的看了看邵敏。

邵敏与扣住元清的手指,轻轻握了握,便漠然地对元浚说道:“需不需要也无所谓。寿王若实在不愿多养这几个人,她们的食宿花销可以从内府支取。”

元浚被噎了一下,不怒反笑,一时竟不顾避讳,抬头望着邵敏,道,“臣心里有人。臣只想与她一个一生一世,白头偕老。”他美目盈盈,一如往昔般温柔多情,但那黑色柔波之下,却冰冻千尺,“她说过但求一心人,若臣房中有了别人,她只怕再也不会把臣放在心上了。”

——他就是想让她不能安心。

邵敏心中一寒,忽然又想起圣旨入邵府那天,他淡然笑道:“有人来了。”而后不闪不避,反而从柳枝跃至她窗前,钳住她的手腕,暧昧的对她俯下身。

那个时候他目光里同时有绝望和深情,依稀是个孤注一掷的少年,所以邵敏虽然恼怒他的轻薄和陷害,却还是原谅了他。

但是现在他已是独当一面的藩王,而她不止是一朝皇后,还是他的弟媳。他这般挑衅,便太无耻可恶了。

何况她还真不曾把他放在心上。他当和尚还是做种马,她都不关心。

因此邵敏也目光冰冷的微笑道:“寿王这么说,想必那姑娘也是个难得的一心人。日后若是出嫁了,也必然一心一意爱着夫君,白首不相离。这般完美的姻缘,倒真让人不忍破坏了。如今寿王使君未娶,想必她也罗敷待嫁,正在闺中守身如玉等着寿王。只是韶华易逝,寿王既然认定了她,为何还让人家等着?”

她的话字字剜心,元浚只觉疼痛难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邵敏便自己接道:“寿王说不愿忤逆母亲——难道是王太妃不答应?”

她刻意做出同情关切的表情来,一派无辜。元浚明白那只是一如既往的漠然无视,略有些窒息,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声音断续,“在臣心中,她仍在闺阁,一心一意等着臣。”

“难道她已经……”邵敏故作误解,惋惜感伤的追问道。

元浚虽恨她薄情,却依旧怕咒她损了她的福寿。他知道自己已是一败涂地,终于错开了目光,道:“她……尊父母之命,已经……出嫁了。”

邵敏见他消沉悲伤,不由怔了怔——她并不是穷追猛打的人。但若此时心软,只怕元浚一时之间放不下心中念想。

但是她收起了刀剑相向的心,表情已然柔和下来,不再咄咄逼人,只如一般的亲戚那般劝说道:“她既已嫁人,想必对寿王无情,寿王何必还要惦念她?何况寿王生在皇家,受一方奉养,便该比别人更加谨慎自律,恪守君子之德。须知夫妻之间,上有天伦、中有律法、下有脉脉此情;当初三书六礼,拜天拜地拜高堂,已是海誓山盟,天地人为证。本就该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外人岂能又哪该插足……寿王也不小了,寻这么个人,跟她永结同好吧。”

元浚侧着脸听着。天光掠过竹影,侵入室内,将他面孔浸润得无比柔和美好。他黑瞳子里映着摇晃的光影,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只挣扎般自语道:“……若我绑了她拜过堂,她是否也只能认命,跟我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是真有过这种想法的,若她不愿意,便打晕她带她走。

可是他怎么可能强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

“什么三书六礼,不过是两家父母的私念罢了。洞房前连面都没见过,说什么一生一世?什么天伦、律法,不过是为了逼人就范,强订下的罢了。”

邵敏一时呆愣,忽然间无言以对——她忘了自己是在古代了——怎么她说的句句像古人,反而是元浚句句像个现代人?

——她自然反驳不了自己从小便接受了的观念。

元清先听元浚说邵敏要的是一心一意,想到自己之前乱来,便霎时间慌乱无措。后又听邵敏的话,只觉如情话般字字旖旎,知道自己还有机会挽回,恨不能立时就做些什么。此时见邵敏似乎是认可了元浚的说法,忽然便脑中一片空白。惊慌之下,脱口便反驳道:“嫁与不嫁,确实自己做不了主。可是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却是谁也逼迫不了的!寿王……寿王若觉得她嫁人是被迫的,朕,朕也无话可说。可是你何不亲口问问她,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喜欢?”

说完便越发紧的攥住邵敏的手,眼睛死死锁住她。

邵敏略有些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疑惑的看着他。

不过片刻之间,元清却已经红了眼圈,大眼睛里水光闪烁,鼻子也略有些发红,却倔强的不肯哭出来,“朕喜欢皇后……就算洞房之前没见过,可是朕见了皇后之后,就一直一直都喜欢。皇后也说过……”他脑中忽然闪过那夜的情形,想到他那般期待的向她告白,邵敏却仍是哄孩子一般的应对,眼泪不由就滚落下来,“皇后也说过喜欢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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